冉度站在茂密的树林里许久未在移动脚步,那是去往沧月的方向,他猜不到会是什么人千里迢迢的赶来赤炎将琉璃掳回去,只是心里除了无端的不安为何还有一丝淡淡的庆幸,是负罪感吗还是真的因为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心就那么小,他也只能装下一个人而已,更何况现在又超负荷的塞进去一个柳颜,早已有些不堪重负,若是不能将那一方小地清空又如何去容纳另一个人。
“甩掉了?”魅六的耳力极好,哪怕是早就远远的行在前面几百里仍旧能感知到身后的动静,此时见夜四赶上来便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张望着他的身后。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谁知道他会突然回来!”夜四看着她眼里那一丝责备与不满,立马挺直了腰板一副“我也很无辜”的模样,将项琉璃往马背上一丢,自己也跃了上去。
“他是与少小姐一同生活了十三年的人,若是与他发生冲突,你该知道后果。”说罢上了另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看着那疾驰而去的身影,夜四只觉得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了几下,无言的垮下了脸去,分明是她做事不干脆,没能马上解决掉马背上的人,才会耽误了时间好不好,于是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女人果然不讲理,尤其是魅六这样美丽的女人。”
夜四并不着急的骑着马悠哉的往着沧月行去,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想追上魅六,那女人也不会等他,倒不如慢慢来,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所以在他看到前面停下的魅六时立马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赶了上去,只是脸色却在见到魅六面前的人时瞬间冷了下来。
“苏前辈好久不见~”魅六摆出她惯有的魅惑笑容,不置可否的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挡在路中间的苏明月,眼里却全无半点笑意。
“放下琉璃,饶你们一条狗命!”看了眼马背上昏睡的人,苏明月眸中猛的升起一股凌冽的杀气,拔出手中的剑直指一脸面无表情的夜四。
“唔,苏前辈明知道这是主上的命令,我们又怎么敢忤逆了冥王大人的意思呢~”看着眼前满脸怒容的女子,魅六故作为难的皱起了纤长的秀眉,眼中的怨恨却并不比苏明月少。
“找死!”若是方才还能掌控好自己情绪的苏明月还尚有一丝理智存在,那么此时魅六的话,无疑击中了她最脆弱的死穴,脸色嗖的一沉提剑便欺了上去,苏明月的武艺明显在魅六之上,哪怕是加上一个夜四也仍是势均力敌,比起她的阴狠毒辣以及仇恨所引发的那一丝嗜血,魅六显然还太嫩了些,才几十个回合下来便已有些招架不住,被苏明月压制的死死的。
“苏前辈不仅傀儡术了得,武艺也实在让魅六佩服!”险险的躲过一剑,夜四立即拉着魅六逃离她的攻击范围,退至马边将项琉璃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放开她!!”苏明月双眼通红的看着他们手中毫无生气的人,死死的拽紧了手中的剑,琉璃是那个人赐予自己的,就算是颠覆整个天下她也要保护的人啊。
“怎么办呢,我刚刚不小心给她服了蚀骨散,怕是命不久矣了,苏前辈是要将她的尸体也做成傀儡吗?”魅六露出无限同情的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故作惋惜的瞥了眼昏迷不醒的项琉璃,随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惊起一片林中的鸟禽。
“琉璃不是傀儡!”魅六最后的一句话就如同利剑般刺穿了她的心口,让她顿时疯狂起来,大吼一声便扑上去夺项琉璃,魅六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项琉璃服了蚀骨散必死无疑,便也无心恋战,与夜四对视一眼,顺手将人丢给了扑上来的苏明月,跃上马扬长而去。
看着怀里苍白的人,苏明月眼里少有的染上了一丝慌乱,她的琉璃怎么会是傀儡呢,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她有血有肉好好的活着,怎么能让她变成傀儡,但是想起方才魅六的话,眸中又瞬间充满了愤怒与仇恨,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方向:“项连谨,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娘。”项琉璃不敢置信的看着拥住自己的那个人,这个人,已经有七八年未曾管过自己的死活了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娘不会让你有事的。”苏明月心疼的抚摸着她虚弱而苍白的面容,不安的问着:“可有哪里不舒服?”
“好疼。”蚀骨散发作如同千百万只虫蚁在啃噬人的血肉与骨骸,此时的项琉璃已然毒发,细密的汗水自她额上渗出,浑身颤抖着异常冰冷。
“娘会救你,别怕,娘一定会救你!”眼中闪过一丝恐慌,苏明月随即抱起越来越虚弱的人直奔魂归谷而去,二十年前她能救回自己的女儿,二十年后她仍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回她的重生!
沧月的凌王府内,冉度正一脸倦色的立在项柔的面前,项琉璃失踪已经半个月之久,他派出了许多人去追查却毫无线索,只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来沧月,只是看着项柔脸上那难掩的愧疚之色,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尽管自己已经无数次的表明柳颜的事与她无关,自己并不怨恨,可项柔仍然固执的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的身上揽,如果不相见便不用让她如此痛苦,他宁愿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度哥哥,你,怎么来了?”项柔望着一脸憔悴的人,不安的皱紧了眉头,他进修王府已经半个时辰了,却只是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你可有见到琉璃?”努力忽略掉项柔脸上那丝愧疚的神色,冉度终于抬起头来淡淡的问了一声。
“她不是与你一起在赤炎吗?”项柔不解的看着他,心想,莫不是冉度对项琉璃太过冷淡以至于她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回来?
“半月前,她在恭亲王府被掳走了。”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被掳走?什么人能在爹爹府上将人掳走?”项柔有些激动异常的上前抓住了冉度的手,若是换做以前她或许还可以镇定些,可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真相,那是与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叫她如何敢不担心?
“……”冉度想起那日夜四如鬼魅般灵活的身手,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比项柔速度更快的人,不免有些丧气的摇了摇头:“只看到一个背影,速度太快,我没能追上。”
“会是谁?”项柔不安的垂下眼帘,细细的回想着一切有可能的人,但是一无所获,然而一股莫名的恐惧却席卷而来,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不能呼吸。
“柔儿?”冉度看着她瞬间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惊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刚下朝回来的萧墨凌进到后院便恰巧见到了冉度扶住项柔的场景,在他那个角度就如同二人相拥在一起,脸上顿时一片清冷,大跨步的走了过去,狠狠的推开冉度,将项柔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好难受。”项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连空气都越来越稀薄,一张惨白的脸又因着气血不顺而涨的通红,死死的拽住萧墨凌胸前的衣襟无力的瘫软了下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看着已然昏死过去的项柔,萧墨凌不可抑制的怒吼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同样一脸茫然无措的冉度,方才明明好好的,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看着因痛苦而扭曲了一张脸的项柔,冉度无力而慌乱的抿紧了嘴却是一言不发,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出现这种情况。
“来人,去宫里请何太医!”萧墨凌隐忍着怒火狠狠剐了呆立的人一眼,再不敢多耽搁一刻,抱起项柔回了屋内,徒留那无辜的人满脸忧伤的立在庭院之内。
“柔儿……”冉度的手慢慢的拽紧,死死的握成拳,看着那房门紧闭的厢房最终还是无奈的垂下了眼帘,这个少女,是自己当年亲自送到别人怀里的,他再也没有资格待在她身边了,再也不会有。
终年弥漫着淡淡雾气的夜见山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就隐在这若有似无的雾气当中,虽只是一座山却仍有着重重把守,山间到处都是巡逻守卫的侍者,宫殿的一间密室内七灵将正站成无比恭敬的姿态垂首而立在一个男子面前,那人正是世人传颂的少年将军,当初被誉为战神的人,也是从未被世间百姓所知的阴阳家——冥王项连谨!俊美的面容未有多少变化,而满头青丝已然成了灰白色,此时正一脸慵懒的微抬着眼皮询视着眼前的七个人,灰色的瞳孔散发着隐隐的贵气与一抹淡然。他的身边坐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比起他的刚毅俊美更添了一分妩媚,用妩媚形容一个男子确实有些不妥,但那柔美的神态无一不彰显着他的风情万种,只是那精致的五官看上去竟与萧墨凌有着几分相似,他便是葵七之父,夜见山中的狐尊。
“开始吧。”项连谨瞥了眼葵七手中的小白狐,淡淡的吐出三个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指不知是按动了哪个开关,只见面前的地面突然向两边分开,裂缝有两米长,俨然是一个小型的机关,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分开的出口,缓缓的升上一张床榻,而榻上躺着一个少年,安然的睡着。葵七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却仍有些畏惧的看看项连谨,复又看向自己的父亲。
“去吧。”狐尊只是淡淡的一笑,无比慈爱的对着她点了点头,这下葵七才像得了大赦般开心的将小白狐抱到床边,放在了那少年的身旁。
“豆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葵七小声的安慰了一声,便又退回了队伍当中。
密室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都被隐藏了起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那张床上的动静,项连谨仍旧云淡风轻的瞥了七人一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微微举起置于那少年与小白狐的头顶,接着便有两束淡淡的光晕散发开来,越聚越多,渐渐的将明亮的屋内也照成一片迷蒙的模样,似幻境一般,然后两团光晕在少年与小白狐的头顶飞旋了许久,最后猛然间落入了身体内,一切又归于沉寂,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我的小狐狸还能醒过来吧?”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狐尊,他有些心疼的看着躺在那里的小白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项连谨则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未说任何便兀自出了密室,狐尊看着他那略显孤独的背影颇有些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孤僻,偏自己又不能放任他不管,只得抱起小白狐尾随着出了门去。
“豆蔻。”见二人先后出了密室,葵七第一个冲到了床榻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床上的少年,轻轻的呼唤了一声,没多久那少年便真的悠悠转醒了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眸看向床边或急切或期待的众人,微微的扯出一抹笑容。
“我回来了。”
“豆蔻,你,再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葵七面上一喜,眼中随即又涌上一股泪水哭了起来。
“怎么老是哭呢。”豆蔻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笨拙的伸出手抹去了葵七脸上的泪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独自一人去招惹神兽。”魅六不乏嘲弄的扬了扬嘴角,一脸“你活该如此”的神情,豆蔻却只是讪笑着挠了挠头,颇为尴尬的低下了头去。
“往后可再不能如此的鲁莽行事,主上也并不是每次都这般好说话的。”月五见他如此便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这个莽撞而任性的小家伙,着实让大家受够了惊吓。
在所有人都为着豆蔻的醒来开心时,颜一却突然皱紧了眉头,快步的走至屋外,透过迷雾看着远方,那是项柔的心宿所在,月五跟着他尾随而出,不乏担心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苏明月动手了。”语气淡淡的微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月五安慰的一笑:“好在有锁魂链,只是少不了吃些小苦头,只要人未落入她手,并无大碍。”
“那便先别去想了,豆蔻好不容易醒来,进去与大家一起庆祝下吧。”
项连谨淡漠的倚在宫殿的走廊的栏杆上,静静的看着似雾非雾的夜见山,如水般灰色的瞳孔里看不见一丝的波澜,狐尊抱着已然转醒的小白狐坐在了他的身侧,慵懒的靠在了身后的廊柱上。
“君赤……”
“嗯?”狐尊抬起头看向忽然开口的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一丝动容,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这个名字了?此时从项连谨的嘴里说出,竟恍惚的回到了十几年前一般。
“为什么没有永远。”淡然的口吻,陈述的语句,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仍是透着无尽的哀伤,即使说话的人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有啊。”狐尊懒懒的吐出两个字,将怀里的小白狐举到了面前,温柔的笑了起来:“离忧一直在我心里,那便是永远。”
“是吗?”这仍是一句陈述语气却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句,项连谨有些难过的想,只要那个人在心里就是永远吗?他项连谨可从来不信这一套,即使再心痛再不舍,那个爱着的人已经不在了,死了便是死了,哪里来的永远呢?怀揣着回忆孤独终老就是永远吗,一想及此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永远我也等过,太远了,我等不到。”
“想想那个孩子,想想你如今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狐尊便站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小白狐缓缓的走入了大殿内,“生命就是无限的延续,即使那个人不在了,可她的延续还在,这样不就行了吗?”
“柔儿。”项连谨轻声的呢喃了一句,也不知是在呼唤哪个柔儿,只是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孩子,她为自己孕育的生命,此刻就长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七灵将对自己的汇报,他们说过那个孩子长的极像自己,其实,他更希望那个孩子能像她多一点,那是她用生命换来的,是她的延续,不过,只要是他们的孩子,怎样都是好的,想到这里终于满足的笑了起来,轻唤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项柔,项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