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再给娘娘吃人参之类的热性补药,多吃些桃、梨之类的水果,莲藕也可,少食多餐,少烫多温,少硬多软,少盐多淡,少酒多菜,少陈多鲜,少肉多素,少炸多炖,少熏多炒。你们可都记下了?”项柔环顾了下屋内所有低首而立的人,一脸的严肃,见过或者没见过她的人都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到,都呐呐而恭敬的应声道:“记下了。”
“切不可惹你们娘娘生气,避免情绪波动,一定要让娘娘多休息,心情保持愉悦……”说完还若有所思的看了萧墨冰一眼,然后走到一边拿起纸笔写起了药方,太医院的太医们各自都不是滋味,且不说自己无能救不了娘娘,竟是让眼前的小少年一眼便瞧出了病症,确实有些无地自容,若先前还有些埋怨皇上迁怒自己的人,如今看来自己确实该骂了。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向那个小少年好好讨教一番的。
项柔走出淑宁宫时,天突然就变得有些阴沉,心情也沉重了起来,若是要根治,只有换血换骨髓,可是在古代,除了至亲的血,如何去辨别血型是否相配,即使是亲人,也有差池的不是吗?更何况就现在的条件,换血就相当于一命换一命,谁会愿意?一想到她的状况只能治标不治本便又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那日之后不光萧墨冰每日一下朝便去看李九烟,项柔更是天天前去照看,一来二往便熟络了起来,项柔极喜欢这个从里到外都温顺到极点的女子,她似乎永远都只是在听人说,却又很少主动说什么。
李九烟自然是很喜欢眼里神一般的少年国师,但仅仅只是觉得亲切,并无其他心思,两人倒是一拍即合,也只有萧墨冰在一旁总是吃味的一脸苦逼样,偶尔有些不爽滋味。
“昨日讲到何处了?”项柔吃着碗里的糕点头也不抬的问。
“讲到宝哥哥娶了别人……”玉儿手里端着盘水果凑了上来,玉儿便是那日带她来的小宫女。
“唔,然后就该林妹妹伤心欲绝了~”项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开始讲了起来,这些日子为了给李九烟解闷,只得讲起了《红楼梦》,每次一讲就几乎整个淑宁宫的小宫女小太监都围了过来,李九烟却真真没个主子的样,只是安静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却从不多话。
李九烟的身体确实是有些好转,却仍是病怏怏的,项柔每次见她都觉得心疼,所以每天也不多讲,半个时辰便陪她在花园里走走,从来都是项柔说上好多句她才淡淡的回上一句,若不是将近半月的相处,了解了她的脾性,项柔定是会认为她清高的可以。
萧墨冰批完奏折来时,项柔正陪着李九烟在阳光下坐着,初春五月的天气总归还不算太暖,看着李九烟脸上淡淡的红润,萧墨冰才稍稍放下心来。
“爱妃出来多久了?”萧墨冰走过去站到她身边温柔的问,其实他心里明白,若不是自己打压了她的父亲,她也不会突然生病,项柔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内疚起来。
“您怎么来了,国事处理完了吗?”李九烟只有在萧墨冰面前才会一次说很长的话。
“爱妃不想朕来?”萧墨冰说着按住欲起身的李九烟,在她身边蹲了下去。
“不是,只,只是担心误了你的正事!”李九烟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终于红了脸,从来都只是自己仰视他的,今日却是他这般仰望着自己。
“如今只有你才是我心中最大的正事。”项柔是真切的听到了他用了“我”而非“朕”,反正李九烟是笑了,第一次到达眼底的笑,萧墨冰同样温柔的扯起了嘴角将她抱了起来:“该回屋休息了。”
“恩。”李九烟心里是幸福的,若只有病了他才会这般对自己,那自己宁愿永远都不要好了。
“你在此等着,朕一会有事与你说。”交代完项柔一句萧墨冰便一转身向屋内走去了。待他们走远,一直微笑的项柔终是垮下脸来,李九烟的病是不能再拖了,可究竟要去哪里找血源和骨髓?一想到这伤脑筋的问题,项柔便头疼得厉害,眉头不自觉的就皱成了一个川字,萧墨冰很快便折了回来,看到李九烟微红的脸色,自是以为她好得差不多了,却不想此时的项柔的一脸愁容让他又忐忑了起来。
“九烟的病情如何了?”萧墨冰问着在一边坐了下来,玉儿便小心的奉上了茶水。
“……”项柔的嘴紧抿着,头都未转过来。
“你实话告诉我。”萧墨冰心里憋得难受,却又极度不安,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无药可救。”说罢项柔才缓缓的低下头去,摸着自己圆润的指甲,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究竟是何病,竟是连你也束手无策?”萧墨冰急了,一把抓住了项柔的手,那一刻他有一丝惊讶,虽然项柔在他看来较一般男子瘦弱些,却不想这手腕握起来竟也如女子一般。
“方法是有。”项柔一皱眉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的说道:“换血。”
“换血?”萧墨冰被她的话惊到,思绪又被拉了回来,活这么大还从未听过如此诡异的治法。
“而且只有至亲的血,旁人的没用。”项柔摸了摸被拽疼的手腕看了他一眼:“皇上有那个信心说服李义或者李良成,一命换一命吗?”
“……”听完项柔的话,萧墨冰再没有说任何,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朕尽力。”
“希望不大。”项柔很不给面子的追问了一句,萧墨冰却如没听到一般站起身离开了淑宁宫。项柔在院内坐了没多久便也站了起来,正要走时却被玉儿拦住了脚步。
“国师大人……”
“我知道你忧心你家娘娘,我也不想如此,但我会尽力,相信我。”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项柔便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个样子的她让项柔无端想起了莲儿与桔梗。
“不,国师大人,玉儿只想知道,是不是只要有至亲的血,就可以救娘娘?”玉儿见项柔这般承诺自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
“……”项柔探究的看了她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理论上讲,是这样。”
“请国师为娘娘换血吧。”谁想那玉儿一听,脸上一喜便急急地跪了下去。
“什么意思?”项柔有些错愕,隐约有些猜到了什么。
“玉儿是娘娘的妹妹,是李将军的女儿。”说完低下了头去:“请国师大人未娘娘换血。”
“娘娘可知?”若是妹妹怎么会做自己的侍女?
“姐姐不知道,玉儿是侍妾所生,母亲生下玉儿便去世了,从小便在府内做婢女,爹爹让玉儿照顾好姐姐,姐姐嫁进宫,玉儿便跟来了,姐姐虽不知玉儿身份,但是待玉儿是极好的,还请国师大人成全。”说完又重重的磕了头。
“这可是以命换命。”项柔心里顿时矛盾极了,眼前的玉儿分明也是个苦命的人,自己真的下不了手。
“玉儿知道,玉儿请国师成全。”似乎是怕项柔不答应,又是跟着磕了几个头。
“你可想清楚了?不后悔?”
“不后悔。”玉儿说的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
“你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项柔终是叹了口气,默认了她的请求,这是救李九烟唯一的办法了。
“如今李府已垮,玉儿只求国师能保姐姐周全。”
“没有其他了?”项柔眉头微皱,实在想不出她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希望玉儿去后国师将玉儿葬在见得到姐姐的地方,淑宁宫后院有棵桃树,望国师成全。”说完这番话后玉儿早已泪流满面,对着项柔又是磕了一个头。
“回去多陪陪娘娘吧,三日后我来为你们换血。”项柔深吸了一口气,再未看她一眼,转身出了宫去。
那日之后项柔再未进宫,在国师府待了两日,倒是段司易与段司音二人到府上过,司音自是冲着项天泽去的,而段司易显然是为了项柔本人,其实段司易心里是极不好受的,想来自己去边境那么多日,才刚得知项柔回府,急急赶去却不见人,问起萧墨凌居然一副比自己更不知状况的模样,沉默了许久才回他一句“许是回了国师府”。可赶到国师府后却仍不见人,叫他怎么不郁闷。
“那国师可知柔儿去了何处?”段司易自知不该太唐突,可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确实不知。”项柔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国师可知最近城内不太平,柔儿一人在外,国师不担心吗?”段司易的表情有些不悦了,想着跟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项柔的亲哥哥,对别人那般紧张的人怎么丝毫不担心自己亲人的安危。
“……”项柔想起之前看到的干尸不禁一皱眉:“倒是听说了一些。”
“那国师仍不担心吗?”这下段司易是真的恼了,之前还猜测他或许是帮着皇上忙于国事,不知晓城内的动静,如今却见他这般轻松的说他知道,他知道居然还这般姿态!
“哥哥……”司音有些尴尬段司易的反应,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若是你不见了,我定是要翻遍整个皇都都要将你找回来的。”段司易气极,甩开司音的手,气呼呼的转开头去,项柔心里却暖暖的,想来段司易这人,除了上次言语上冲撞过自己,却从未真的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如今看她这般着急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只要我安好,她便不会有事。”项柔说着还不忘对他温柔的一笑。
“你在国师府待着自然没事,可柔儿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晓……”
“唔……”项柔有些伤脑筋的抚了抚额头,随即又笑道:“我与她血脉相连,她若出事,无论在哪我都能第一个知道,若我安好她便安好。”
“我与司音也是血脉相连,怎不见得有如此感应?”段司易不信的蹙紧了眉头。
“你该知道……”项柔说到一半神秘的笑了起来,走到段司易面前:“我们本不是普通人,我早说过我是来自千年以后的神仙……”
“……”项柔的话音刚落,段司易便禁了声,连带段司音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眼前仙人美貌的人。
“哈哈。”见二人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项柔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调笑的说道:“我逗你们玩儿呢,哪来的神仙。”
“项天泽你总是没个正行。”段司音立马一副被耍了的表情撇了撇嘴,段司易却久久的回味着他的话,抿着嘴许久没有言语。
“是我不对,请二位到雀楼一聚如何?”
“好啊。”段司音是求之不得的,也不等自家哥哥反应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不知段都统可否赏脸?”项柔问了一句,末了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边的离落一眼,离落的事她也听霍香说了,总觉得她也算是个好姑娘,配段司易不差。
“你确定柔儿没事?”段司易仍旧不放心的追问。
“你若再这般追问她便这得要有事了。”项柔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恩?”段司易眉头一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问的让我不痛快,她是能感应到的。”见段司易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项柔又补上一句:“不信你下次不妨问问她?”
“我自然会去问的。”段司易颇有些不满的斜了项柔一眼,项柔却是哈哈一笑出了正厅:“莲儿留着府内,离落随我一起去。”
“哥哥,怎么突然这般孩子气。”段司音被段司易弄的尴尬不已,又扯了下段司易的衣袖小声的抱怨了起来。
“你也知道,最近城内不太平……”
“知道啦知道啦,可是项天泽是那人的哥哥,他如今都这般模样,那人自然是没有任何差池了,咱们快走吧。”说完拉上了欲言又止的段司易跟了出去。
“这些可是柔儿种的?”路过花园时,段司易看着园内的绿嫩芽问道。
“恩,你怎么知道?”项柔随意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她在墨凌府上也种满了这花。”
“哦,薰衣草,安神。”项柔倒是不意外段司易的细心,只是笑着解释了一番:“花香怡人,茎和叶都可入药,有健胃,发汗,止痛的功效,是治疗伤风,腹痛,湿疹的良药。”
“倒是看不出如此一朵小花还有这般作用。”段司音有些吃惊的看着绿色的一片小嫩芽一脸的感慨。
“别看它小,还有个美丽的传说呢,想不想听?”
“想,你快说。”听项柔这般说,段司音更是放开了段司易,不顾男女之别的挽住了项柔的手,项柔自是不在意的,段司易却是脸色难看极了,但见到司音脸上少有的满足表情,硬是压下了心中想上去分开他们的冲动。
“很久以前有个小村庄,村中有个少女,独自在寒冷的山谷中采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就在回家的途中,遇见一位来自远方受伤的旅人向她问路。少女捧着满怀的花束,眼睛深情地望着这位俊俏的少年,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已经被青年热情奔放的笑容所占据。不顾家人的反对,少女坚持让青年留在家中的客房疗伤直到痊愈。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青年的腿伤已好,两人的感情也急速加温。就在一个微凉的清晨,青年要告别离去,少女却不顾家人的反对要随青年远去,到远方青年开满玫瑰花的故乡,村中的老奶奶在少女临走前,握着一把初开的薰衣草花束,让痴情的少女用这初开的薰衣草花束试探青年的真心。据说,薰衣草花束的香气会让不洁之物现行,就是那个山谷中开满薰衣草的清晨,正当青年牵起少女的手准备远行时,少女将藏在大衣内的一把薰衣草花束,丢掷在青年的身上,就这样,青年幻化成一缕紫色的青烟忽聚忽散,山谷中隐隐约约可听到冷风飕飕,像是青年在低吟着,少女想,原来我就是你想远行的心啊,于是徒留下少女孤独的身影独自惆怅,没多久,少女也不见踪影,有人说,她是循着玫瑰花香找寻青年去了,有人说,她也被青年幻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山谷中……”项柔说完温柔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段司音:“这种花一出现就代表了爱情与承诺,一如她的花语。”
“何为花语?”段司音早已被故事深深的吸引了进去,问起话来都有些哽咽。
“花语啊~”项柔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才歪着头解释道:“就是花的心思,每种花都有她代表的独有含义。”
“那这花代表什么?”段司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认真的问。
“等待爱情。”说完项柔便扯起了一丝苦涩的笑,这一切全然落入了段司音的眼睛,项柔与眼前这人外貌绝对有天壤之别,别说是亲兄妹,哪怕是旁系血亲他都不信的,可是刚刚的神情,两个人却是像极了的,甚至脑海里两个人的身影都完全叠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段司音的情绪很低落,低低的问了一句。
“之所以等待,或许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或许是生命中的那个人还未出现。”话音刚落,走在路上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许久都不再有任何人说话,直至雀楼,众人的气氛才缓和了点,随意的聊起了家常,之后便寒暄了一番各自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