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亲眼看着周姨将母亲送到卧室后，沈照溪来到楼下客厅，刘医生正在沙发上等待。
几张薄薄的诊疗报告被搁在案台上，风过的时候，轻轻掀起一角。
沈照溪在对面坐下，眉目微凝，拿起报告仔细看起来——问题不大，情绪稳定，发病期已经过去。
刘医生若有所思，“这次发病的症状比以往要严重，沈总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她这些年一直在积极的接受心理治疗，中间有几年甚至没有发病一次，那时候我几乎要以为她的双相情感障碍要痊愈了。”
何止是他，那时候沈照溪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高考结束，她跟沈妍说不想留在厦门，想去千里之外的一个城市上大学。
沈妍生气的摔了东西，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
后来还强行改了她的高考志愿。
她气的失了理智，跟沈妍大吵一架，拖着行李箱要回老宅，说再也不想待在沈妍身边，再也不回这个没有人气的家。
沈妍抓着她的手，泪流满面的求她别走。
甚至以死来胁迫她。
第二次……她推开房间门，看见母亲割腕自杀，刺目的鲜血流了一地。
她扔掉家里所有的刀具，再也不敢说一句离开。
刘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沈总的心结一直都在。双亲的离世，爱人的背叛，婚姻的失败，这些对她的打击很大。”
“她这次发病可能和你爸有关。每一次，她遇到你爸都会情绪失控，症状都出奇的相似。”
“如果能说服沈总放下心结，和你爸离婚的话，说不定病情会稳定不少。”
“你可以，试着慢慢的，去做一些改变。”
听完这些话，沈照溪点点头，“我知道了。”
刘医生收拾东西，正要离开。
这时候，沈照溪眼眸微沉，礼貌的叫住了他，声音疲惫的请求：“刘医生，给我也做一个心理测试吧，麻烦了。”
刘医生答应下来，“好。”
半个小时后。
“沈小姐你的心理状态很健康，注意休息放松，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这个结果倒是让沈照溪有些意外。
她有隔一段时间去做心理测试的习惯，每次结果她的心理压力值总是偏高的。
习惯了在高压状态里麻痹自己，看到报告上这个正常的压力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无误。
刘医生离开后，沈照溪回到房间，拨通了一个好久未曾联系过的号码。
一串冰冷的忙音过后，电话被人接通。
“麻烦帮我转告一下谢子尧先生，就说她的女儿，想在周天中午约他见上一面，请他务必要过来。”
……
刘医生说的不错，沈妍这次的突然发作，多半和她父亲谢子尧有关。
在沈妍去s市出差的一个月多里，这两个人极有可能见过面，而且产生过冲突。
沈照溪想见谢子尧一面，了解事情的经过。
地点定在一家老字号私房菜。
她打开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天气预报：今日天气，阴，附近预计几十分钟后有降雨，记得带伞。
谢子尧比她要到的早，沈照溪进去推门进来，第一眼望见的，就是谢子尧和他的新情人搂搂抱抱的场面。
这顿饭还没吃，就已经没了胃口。
谢子尧见她过来，将身上靠着的小情人推开，正襟危坐，装出一副好父亲的做派。
“你先出去，我要和我女儿谈事情。”
小情人有点不情愿，手里被塞了张银行卡后，十分自觉的离开了包厢，轻轻的带上门。
冷清的空气里，只剩下沈照溪和谢子尧面对面坐着。
谢子尧动筷子吃菜，给女儿碗里夹了些，语气关切，“这家闽南菜很地道，开了几十年了，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
所谓的温情不过是伪装，沈照溪再清楚不过。
她不多废时间，开门见山的问：“这个月我妈在s市出差，你有碰见过她吗？”
“见过。”谢子尧承认，想到这个觉得好笑，“怎么，她又犯病了？我就说了几句话，她就发疯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你妈这个人太敏感了。”
举止言行里充满了自以为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的错误撇开。
一身名牌的下面，满是金钱铜臭的腐烂气息。
沈照溪声音冷下来，“你说了什么刺激她？”
自知理亏，谢子尧气势弱了几分，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心虚的答：“我就是……骂了她几句疯子。”
“你不是答应了，不会用言语刺激她？”
“我是答应了。”面对着女儿愤怒的质问，谢子尧神色不悦，直接将筷子摔在桌上，脾气大发，“那又怎么样，她沈妍本来就是个疯子，我有说错什么吗？”
沈照溪皱眉，沉着声反驳：“妈妈她只是生病了，她不是疯子。”
谢子尧激动的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面目狰狞的像头野兽，随意发泄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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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疯的女人吗？”
“当初我不过就是在外面找了几个情人，这个疯女人就直接拳打脚踢的把我赶出家门，去老爷子面前告我的状，拿了钱自己经营公司。”
“还敢把你的姓改成她的，荒谬至极。”
“看这个疯女人把你养成什么样了，当初你就该跟我回谢家。”
沈照溪喝了口茶，“说够了吗，谢子尧，我妈再怎么有病，也比你好。她的躁郁症怎么来的，你不是清清楚楚的？”
气焰嚣张的男人一时哽住，忿忿坐了回去，抬手理了下身上的名贵西装。
……
下雨了。
沈照溪从餐馆里来到街上，灰蒙蒙的天空已经飘起了毛毛雨，细细密密的，如根根细针一样，打在脸上有些刺脸。
路边的黑色宾利摇下车窗，“小溪，你有车吗，要不让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了。”
“那好。”车窗重新合上，宾利很快消失在面前。
雨的凉意侵入肌肤，沈照溪没打伞，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
好看的眼睛黯淡无神，内里的心脏像被刨空了一块，空空的，隐隐泛着疼痛，找不到可以寄托的地方。
——像具行尸走肉。
沈照溪想，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雨势渐大，她的发丝和衣服都被打湿了些，有好心的路人递过来一把折叠伞。
沈照溪摇头，“谢谢，不用了。”
往前走了几步，又有人递过来一把折叠伞，上面还沾着晶莹的雨珠。
“谢谢，不用了。”沈照溪只是重复着这般话。
那人凌乱的发丝微湿，眼眸清明，应该是刚跑步追上来的，
她微喘着气问沈照溪，唇角边化开一抹轻柔笑意，“连我的伞也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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