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基里曼在殴打帝皇。
四神的赐福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与感知。
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那从帝皇体内散发出的近乎无穷无尽的黑暗力量,那黑暗如同深渊般深邃,又如同潮水般汹涌。
但,随着那闪烁着四色光芒的剑刃,狠狠地刺进了被华贵金色甲胄紧紧包裹的血肉之中。
随着金色的血液在空中四溅,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黑气。
随着剑刃的深入,一道巨大的、几乎能看到骨头的伤痕赫然出现在帝皇的胸膛上,那伤口如同深渊的裂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芒。
随着那三记拼尽所有的重拳如同怒涛般落在帝皇的身上,每一拳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以及那若有若无的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原本笼罩在帝皇周围的黑暗气息逐渐被四色的光芒所吞噬,变得稀薄而微弱,直至完全消散。
那近乎无穷无尽的黑暗力量,被这股神圣的光芒所净化,被迫潜入了帝皇背面的更深处,于无数可能的时间线中潜伏,等待下一次脱困的机会。
或许是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又或者是近乎永恒的漫长岁月,但这一切,对于祂而言,都已不重要。时间对祂们来说已然没有了意义,只是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后便可以随意跨越的存在。
“你们阻止不了我的,”祂的声音在这条时间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甘与嘲讽,“黑暗,那无尽的黑暗、深沉的绝望,才是世界的唯一基调……我的诞生,是宿命无法避免的终章,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随着祂那低沉而充满回响的话语缓缓落下,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一震,四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猛然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四条无形的巨链,紧紧缠绕住祂那无形的身躯,将祂从这条时间线上强行撕扯而出。
在留下一句充满威胁与挑衅的台词后,所谓的黑暗之王,就如同一个强行闯入的强盗,被这股汇聚了四神意志的力量驱赶了出去。
而基里曼,也完成了他的使命。
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点点的四色光芒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逐渐黯淡,直至完全消失。他的发丝在战斗中变得散乱,头顶那象征荣耀与权力的金色桂冠早已在混乱中遗失,只剩下疲惫而坚定的眼神。
这是使用这股力量的代价,一个无法逃避的命运,基里曼深知这一点。
那柄闪着四色光芒的直剑,缓缓地从已经无力再握紧它的持剑之人手中滑落,这柄剑,曾充满了勇气与信念,如今却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它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疲惫与解脱。
剑身轻轻触碰地面,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柄剑脱离了持剑之人的手,落在了那金黄灿灿、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地板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剑身上依然残留着帝皇那金色血液的痕迹。
基里曼仰头向上望去,视线虽然模糊,但仍能勉强看清穹顶之上的壁画,那是人类一步步走向星空的壮丽图景,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向往。
他低声喃喃:“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呀,就喜欢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
言罢,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不远处的帝皇,只见帝皇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随着帝皇的复苏,他身上的伤口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金色的光芒如同初升的太阳,瞬间驱散了所有外力,那四色的光芒只抵挡住一瞬,便如同黄油遇到热油一般快速消融。
“我的使命结束了,”基里曼微笑着说,“所以接下来就是私人恩怨的环节了。”
他拖着正不断化为点点荧光消散的身躯重新向帝皇走去。
基里曼准备再殴打帝皇一顿。
——即使他知道在没有四神力量的加持下,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对于这个躺在金色地板上的男人、人类至强者破防,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然而,当他的脚步逐渐接近那正在复苏的帝王时,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那个一直以来指引他前行、维持他冷静与理智的声音,开始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个声音,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这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理性的声音在他心中低语,如同一位老友的忠告,既温柔又坚定。“与其如此,不如找一个静谧的角落,安然等待命运的降临。或者,在这广阔的宫殿中徘徊,寻找那些遗落的笔与纸张,将你的智慧、你的担忧、你对未来的期许,对人类帝国未来的走向建议,一一记录下来。”
他开始构思那些政策意见,如何在未来避免类似基里曼大叛乱的悲剧重演,如何整改高领主议会,使其更加高效;如何更好地实施帝国真理;如何修改帝国的什一税制度,使之更加公平合理;如何制衡那些权力过大的行星总督与贵族,确保帝国的稳定与和谐。
以及,如何妥善安置那些忠诚勇敢的阿斯塔特战士……当然,倒是不用考虑原体们的安置措施了,因为原体基本死完或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
——强行拥抱自己的本质,坐上那被无穷黑暗所侵蚀的黄金王座上,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还有那个令人忧虑的机械神教,他们对欧姆尼塞亚的狂热崇拜,让基里曼不禁回想起那些灰暗梦境中的恐怖景象——被机械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婴儿,如同腐朽的死肉团,预示着未来可能的灾难。
机械神教的权力必须得到限制,这是为了帝国的未来,也是为了人类的尊严。
基里曼思考着是否可以利用忠于帝国的骑士家族来制衡机械神教,同时也在忧虑着宇宙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它们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可能对人类帝国发起致命一击。
理性继续在他耳边低语,提醒着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太多的责任需要承担。
他真的能够放心地将这个庞大而复杂的人类帝国,交给这位躺在地上的、似乎并不完全理解人心的至强者吗?
“你真地要把仅剩下不多的时间,浪费在殴打这个男人身上吗?”理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责备,也带着一丝无奈。“这是一件不会带来任何收益的事情,理性的基里曼会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吗?”
然而,就在这时,理性发生了变化,它以一种更加宽容和理解的口吻说道:
“但话又说回来,就剩下这么一点时间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为自己而活吧,基里曼。去做那些我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你已经完成了所有,你已经完成了你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使命。你身上那名为命运的枷锁,在这一刻已经破碎了。”
去吧,去反抗这股强大而威严的力量吧。
于是,基里曼缓缓握紧了拳头,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笑容,那是一种混合了释然、决绝与痛快的笑容。
他猛地向下挥舞,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遗憾,都倾泻在这一击之中。
点点的荧光在帝皇的脸上散开,如同夜空中最绚烂的烟花,却也预示着某种无法逆转的终结。
基里曼的手逐渐化为了四色的荧光,绚烂而神秘。这荧光中蕴含着红、蓝、绿、紫四色,它们交织在一起,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短暂而璀璨,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哀愁。
不止是双手,他的双腿也紧跟着化为了同样的四色荧光,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完全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点,再也无法维持站立。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如同之前那把跟随他战斗的燃血直剑一样,最后躺在了那金黄灿灿、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地板上。
而由于微妙的坡度倾斜,基里曼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缓缓地向着那个同样倒在地上的帝皇滑去。
他的面容苍白,即将彻底消散开来,那四色荧光在他身体的边缘徘徊,缓缓散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基里曼的身体触碰到了帝皇那坚硬而冰冷的盔甲。
金色的光芒如同初升的太阳,从宫殿的高窗洒落,照耀在了基里曼的身上,这光芒仿佛拥有生命,它轻轻地拂过基里曼的每一寸肌肤,它们化作了无数条金色的丝线,缠绕在基里曼的身上,试图遏制那不断化为四色光芒消散的荧光,试图挽救自己的子嗣。
“瞧瞧......”基里曼被帝皇抱在了怀中。
他艰难地、缓缓地举起自己那只正不断消散的手臂,手指几乎透明,如同晨曦中的薄雾,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兄弟的姿态,试图凝聚起所有的恨意与不甘,去想着那些他认为恶毒至极的话语。
就因为你的疏忽大意,你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我们所有人……都沦为了牺牲品……
现在,你满意了吗?
你再也不必担忧我们的背叛,再也不必在深夜的梦魇中惊醒,思考着当人类再次迎来辉煌之时,该如何对待我们——这些曾经与你并肩作战的实验品们,以及,他们所带领的阿斯塔特。
你是否会在心中默默盘算,如同当年对待雷霆战士那样,冷酷无情地将我们抹去?
或者,你是否会重复那残忍的一幕,对那些与你意见相左的老友举起屠刀?
像是之前处置雷霆战士一样吗?
像是之前处死那些和你意见不一的老朋友一样吗?
基里曼愤怒,基里曼不甘,他有着许多想说的恶毒话语。
然而,当这些恶毒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之际,他的目光却意外地与帝皇那双深邃的翡翠色眼眸相遇,它们似乎承载着比宇宙还要沉重的哀愁,它们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歉意,在诉说着无尽的懊悔。
一滴又一滴的,温热的雨落在了罗伯特·基里曼的脸上。
随着雨的落下,那原本就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耀眼,金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不断地涌入基里曼的身体,试图将他从消散的边缘拉回。
你也会懊悔吗?你也会哭泣吗?
是的,这个男人也会懊悔,这个男人也会哭泣。
基里曼了解这个男人,他是一个复杂至极的生物,如同宇宙中的黑洞,既深邃又神秘。
他有时会变得冷血又无情,像是一位无情的君王,为了大局可以牺牲一切......
他有时会变得光明伟大起来,如同一束照亮黑暗的光芒,引导着人类突破一层又一层的黑暗......
有的时候,他会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教导他的儿子,为他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高兴。他会腼腆地送上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眼神中闪烁着自豪与期待......
有的时候,他又会突然变成一个冷血至极的旁观者,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的儿子经受苦难......
基里曼感到一阵无趣。
因为他也不知道在自己快要消散的这短暂的时间中,那些泪水是为何而流。
——是为了: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前,就因为意外,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失去一群好用的工具而流。
还是:作为一个...父亲因为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儿子而流。
亦或者是:那些编写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程序,那些烙印在他心灵最底层的指令,在无声地告诉他,听着,作为一个人类,在这般悲情伤感的氛围中,你该流泪了。
于是,在那一刻,他为了更像一个人类,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驱使,泪水自然而然地滑落。
“鳄鱼的眼泪吗?”基里曼说道,他将那扬起正不断消散的手臂放下。
在古老的传说之中,古泰拉这片神秘而广袤的土地上,蕴藏着无数令人称奇的自然奇观与生物种类,其中,有一种生物尤为引人瞩目,那便是名为鳄鱼的独特存在。
据说,鳄鱼在捕食人类之前,会流下一种看似真挚实则虚伪的眼泪,这泪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哀伤与柔情,足以让旁观者心生怜悯。
但是,鳄鱼根本不是在伤心,而是在润滑自己的眼睛,鳄鱼的眼泪是不可以相信的。
鳄鱼的眼泪最是虚伪。
“算了,我管你这些的,”基里曼大声笑了起来,随后正色道:
“但我接下来的话语你要仔细听着,如果你不想要让庞大的人类帝国逐渐蜕变为一具庞大而腐朽的躯壳,如果你不想要人类再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他开始为帝皇,为人类之主讲解着自己的担忧、自己对未来的期许,自己人类帝国未来的走向建议,即使他无比厌恶着帝皇......
罗伯特.基里曼在即将消散前,在这最后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还是拥抱了自己的理性。
“阿斯塔特们并不是帝国的敌人,他们为帝国付出了所有,他们无比忠诚......就算是在你原本设想的蓝图里没有他们的位置,但在战争结束后,他们完全可以从事文官工作,他们可以......他们完全能有着更大的价值,去运用他们,不要摧毁......”
基里曼说着在自己未来设想中阿斯塔特的出处,竭尽全力地描绘着他们的作用与价值,以求能打动这个无情的帝皇,以求在未来那庞大的帝国中,能有他们的一席容身之地,而不是被当作用过就扔的工具被无情地扔进垃圾桶中。
——他们为帝国付出了所有,他们也都只是一群可怜的孩子,没有道理去承受更多的苦难。
在以飞快的语速说完全部的建议后,基里曼便要消散了。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那条近乎完美的时间线去,那条依附于大时间线的小分支。
......
“怎么了,罗伯,我的孩子,你的眉头紧锁,是不是又陷入了那些令人不安的梦境之中?”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轻轻拂过基里曼的耳畔。
那是他的母亲,他的守护者。
“我必须得请个假,带你前往马库拉格星球的第一医院看看。今天恰好是庆典集会的日子,那里提供被赐福过的桑木树枝,只需轻轻地在身上扫一扫,那些缠绕着你的噩梦,那些让你感到沉重与不幸的阴霾,就会像晨雾遇到阳光一般,渐渐消散,远去……”
“我先去给你拿条热毛巾敷敷脸,这样会让你好受一些,今天的早饭想吃什么?”
一个温暖的手贴近了基里曼的额头,她轻轻拂过,想要将那紧皱的眉头抚平。
基里曼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温度,那温暖透过肌肤,直抵心底,仿佛真的有一股力量在缓缓流淌,治愈着他内心的创伤。
“妈,我要吃烤饼干,我已经很久没吃了,很怀恋,很怀恋......”
......
“应该是一个好梦吧。”卢修斯轻声细语。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盒精致可口的饼干放在了正缓缓消散于无形之中的基里曼身前,那盒子上的图案温馨而童趣,透着一股子想要让人心情变好的魔力。
——这是一位母亲托他带给她的另一个儿子的礼物,尽管他们只在一起相处过短短的几天。
然后,正对上的是一双有些发红的翡翠色眼眸,那双眼里仿佛藏着无尽的忧伤,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哭泣。
“需要我来自我介绍一下么,人类之主。”卢修斯微笑着说。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根蓝色的权杖,权杖上镶嵌着璀璨的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在他的身边,四个不同颜色的小天使,围绕着他飞行。
“看来应该不怎么需要,因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卢修斯叹了口气,“我不懂得你们为什么对自己看到的那么自信,一点都不谨慎,以至于我还要在我的生日当天来出差跑一趟,帮你们收拾这一堆子烂摊子。”
“你是这样,那个蓝色的无毛鸟也是这样。”他又继续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在休息日还要加班的怨气,“不过,多亏了这个棒小伙,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卢修斯微笑着问帝皇。
帝皇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走向了黄金王座,坐了上去。
作为黑暗之王的正面,他与那位有着很深刻的联系。
在欺诈的力量的帮助下,他可以将大局逆转过来。
而代价就是:他将忍受着痛苦与折磨。
帝皇坦然接受。
“放轻松,荷鲁斯应该会很乐意照顾他那生病的老父亲。”
“还有,头晕是正常的。”
“最后,冒昧地问一句,你能和我说一下,你一般喜欢在那些地方游玩?或者没事的时候,你喜欢窝在什么地方?”卢修斯微笑着问。
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当然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