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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彼此惦念
    心事重重的海棠终究还是决定回娘家。

    她推开门走进屋时,母亲正低着头挑豆子,为明早磨豆腐做准备。看到海棠回来,母亲立刻沉下脸,数落起来。“海棠,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一夜未归,外面直打仗,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母亲的语气中满是恼怒。听到妻子的责骂声,赵四宝也从里屋挑起门帘,满脸怒容。他盯着海棠看了几秒,然后说道:“海棠,你也是当妈的人了,还是个寡妇,这么不知分寸,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一大家子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海棠听着父母的斥责,默默低下头。

    “你吃饭了吗?”发完火的母亲,看到海棠虚弱的样子,苍白的脸色,又忍不住关心起来。

    海棠此刻什么都不想说,她缓缓地挪动脚步,走进西屋,挨着火墙,坐在炕沿上,眼神呆滞,目光空洞。

    此时,儿子狗子正在熟睡。

    见海棠这副模样,她母亲赶紧跟进屋来,挨着她坐下,拉起她的手,轻轻问道:“海棠,这一天一夜,你去哪了?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海棠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晶莹的泪花,顺着她的眼角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襟。

    “海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咱找亲家去给评理!我倒要看看,在梁庄,谁家还能大得过你姐公公不成?”她的母亲不明就里地安慰着,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

    然而,海棠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老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地上的小方桌搬到海棠眼前的炕边上,然后又匆匆去了外屋的大锅里,取出了饭菜,摆在桌子上。

    饭菜很简单,只有一碗白菜豆腐和两个玉米饼子,但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食物了。她母亲看着海棠,心疼地说道:“海棠,你先吃点吧,别把自己饿着了。你要是饿坏了身子,那狗子该怎么办呢?他还等着你照顾呢……”

    过了好一会儿,海棠终于停止了哭泣,缓缓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地说道:“妈,我没事,您别担心。”

    稍微停顿了一下,海棠继续说道:“妈,您老受惊了。我昨晚去茅房,被黑衣匪徒给绑了,关在小学校黑屋子里,多亏杨家天贵二叔把他们都打死了,我才死里逃生,给救了出来。”

    海棠给母亲叙述着自己失踪的经过。这样的叙述,她觉得是最为妥当的说辞了。

    她母亲,包括东屋里的父亲,听的睁大了眼睛和嘴巴。

    “哎,没事就好!好人有好报!咱海棠全须全身的回来,就是最大的福气,”她母亲安抚着海棠。

    海棠没在说话,她接过母亲手中的筷子,低头吃起饭来。吃完,倒头就在狗子的身边睡下了。

    后两三点钟,海棠起夜,看狗子睡得很深,又蹑手蹑脚走到东屋门帘外,侧耳听了一会儿,母亲和父亲的鼾声很均匀,睡得很沉。于是,穿好棉衣,拿起了案板上的小心翼翼地出了家门。

    海棠又回到了小学校,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她一点都不怕。

    在操场上,她看到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天色很暗,倒也遮挡了这些尸首血淋淋的模样。

    海棠握紧了手中锋利的菜刀,蹲下身,一个死人一个死人的瞧着。海棠看了一圈,除了两个没有脑袋的,没有文之武的尸首。于是,她又回到那两具没有脑袋的尸首旁,仔细看了看身段,要么比文之武胖,要么比文之武高很多,总之,她可以判断,这堆死尸中没有文之武。

    没有找到文之武,海棠觉得心里依然是七上八下,总之没有找到,比找到要好。这样子,文之武至少还有一半是活着的概率。

    “文之武啊,文之武,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海棠真想对着夜空大喊。她在想爱那个,如果文之武此刻就藏匿在学校周边,他是能听到和分辨出自己的声音的。

    呜呜呜,起风了。凌晨的西北风风力很大,呼啸着而来,吹得海棠都有些站不住了。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海棠轻轻地摇了摇头,拎着菜刀,朝着娘家的方向走去。

    当海棠走进娘家的院门时,恰巧遇到父亲从屋子里走出来。父亲的手上端着一盆泡了一夜的黄豆粒,正准备去磨豆腐。然而,当他看到海棠手中拎着的菜刀时,顿时吓得身体一抖。他压低声音问道:“海棠,你拿着菜刀去做什么了?”

    “我,去茅厕了,害怕有歹徒,就拿了菜刀,”海棠赶紧编了个瞎话说道。

    “那赶紧回屋再睡会儿,晚上再去茅厕,叫着你妈或者我,跟着,”赵四宝说道。

    “我跟您磨豆子做豆腐吧,”海棠岔开话题说道。

    “不用,你回屋吧。”

    “我帮您干些,您再歇会吧,”海棠说着帮着推开了厢房的屋门。进屋,摸到油灯的位置,摸索着找到旁边的火柴,划着一根火柴后,点燃了豆油灯。

    赵四宝看海棠坚决要帮助干活,就放下豆子,把毛驴在磨盘上给套好了,就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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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将一切盛具都放好位置后,就赶着毛驴,往磨眼里不断添加着泡好的豆子,开始磨豆浆。

    她望着一圈又一圈慢慢地转着的毛驴,忽然想到什么,对啊,村里人的每日生活,就跟这拉磨的毛驴一样,一天又一天,毫无变化地重复着,固定不变的轨迹,一成不变的地点,千篇一律的活计,仿佛一切都被命运之手牢牢地掌控着,没有丝毫意外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自己家出了意外,死了丈夫,成为了寡妇呢?而今,好不容易在感情和后半辈子刚有了值得依靠之人,可命运却再次捉弄,杨天贵要剿灭文之武,而文之武如今生死未卜。此刻,海棠满心都渴望着自己和文之武的生活,能够如同这石磨和拉磨的毛驴一般,日复一日,平平静静,不出任何意外,安安稳稳地度过。

    此时,海棠还想到了小时候,父亲讲的关于石磨的知识。她记得,父亲说,中国的石磨,一半是由两块凿有磨齿的磨扇组成。由于阴阳是中国文化的基石,所以最初石磨的创造者,就依着阴阳理念,做出了有差异化两块磨扇,一扇像太阳,一扇像月亮。

    两块磨扇的直径基本一边大,但厚度不同,上扇为了挤轧粮食,一般比下扇要略厚些,以一个人或一头驴能拉动为基准。下扇圆心开个通洞,用一根圆木棍或铁作磨心,也即轴心叫它是磨脐,插在通洞中。

    海棠想那根木棍,就是夫妻俩的感情。有了它,这磨就转的稳当,不出圈。想想自己和杨天明的包办婚姻,海棠觉得就是他们俩这两个磨盘,少了这根木棍,而她和文之武,则是铁棍,很坚实的,可是,这么坚实的连接,他俩的磨盘却不能天天摞在一起磨粮呢?

    海棠的问题,就是今天拿到大学哲学课堂上,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发现。当年,以她一个未进学堂的村妇思维,她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天意,好也是天意,不好也是天意。

    海棠望着转动的磨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觉得这就是命!是老天注定的,她妈生下她时,生辰八字,就已经把命运锁定了。于是,她又开始在心里默默祈求老天,祈求佛祖,祈求观世音保佑文之武平安无事,保佑他和文之武一生相思相守,白头偕老。

    海棠就这样默默祈求着,直到最后一勺豆子倒进磨眼......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的时候,乡公所来人了,梁庄村长带着些壮劳力,配合着他们,找块地方,挖坑掩埋这些土匪尸首。

    乡公所的办事员根据杨天贵那边昨晚统计的匪徒尸首数量,数着。可是数了三遍,发现不对,少了一具。

    “梁善人,这数不对啊?”乡公所的人冲着海英公公说道。

    “怎么不对?”梁善人问道。

    “少了一具,”

    “是不是昨晚黑灯瞎火数错了,”

    “有可能,”

    之后,他们也没有在意这个事情,看太阳升得老高了,就套了大马车,让壮劳力将尸体抬上大车,拉倒村南的野坟群里,找了一个空地,挖了大坑,给埋了。

    完事,没有坟头,没有记号。这群都是爹妈生养的男人,因为选错了自己的职业,在死后,只能无声地与大地融为一体。不知道他们飞出魂窍的灵魂,此刻是不是在想,下辈子投胎,真的不能跟杨大麻子这等货色共事,他带给他们的,都是死亡约会。

    很快,黑衣匪徒被团灭的消息在淀南淀北各村传了个遍,那些被黑衣匪徒抢掠过的大户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都很开心,至少,这个新年,黑衣队不回来了。

    文之武自在朱庄大庙与孙向红分手后,现实连夜带着队伍奔向了文家山,和阿珍一起探望了母亲。

    看到阿珍和文之武都很好,特别是阿珍腰里别着盒子枪的英姿,她母亲很高兴,说:“闺女,手里有枪,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阿珍说,“干娘,您放心,现在的阿珍叫女中豪杰雪里红,城里那个刘阎王就是我干掉的。”

    听闻阿珍杀了恶人,文之武的母亲说,我去外母给你拜拜佛,你杀的是恶徒,佛祖不会怪罪的。

    于是,老太太挪着小脚,到了外屋。外屋靠北墙的八仙桌上,摆了一尊慈佛,前面的瓷盆里,插着三根香,之前,文之武母亲每天为他拜佛,今天听了阿珍也开开了杀戒,就赶紧跪在蒲团上,为阿珍祈祷着......

    临告别时,文之武的母亲一手拉着阿珍,一手拉着文之武,她仔细地打量这他俩,说道:“之武啊,你看阿珍,跟你一样了,你俩现在是郎才女貌,比翼齐飞,你们干脆做夫妻吧。”

    此刻,阿珍抬眼看了一眼文之武,羞涩地低下了头。然而,文之武听到母亲的话,想到的是海棠......

    离开文家山,在转移的路上,文之武又惦记起海棠了。上个月风声紧,队伍三天两头转移,他离不开队伍,因此失了约,他不知道现在海棠母女是怎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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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屋外满天的寒星,文之武想,明晚,杨天贵打完梁庄战斗,应该会班师回营,那今晚半夜无论如何也得去趟水淀村,看看海棠,顺便给她带些年货,送些钱。

    第二天上午,他们宿营在一个叫做大柳树村。文之武特意派了一个十分可靠的卫兵,化装去附近集市上买了十斤猪肉,四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还有二十斤白面,半斤糖瓜,一包洋蜡和两盒火柴。自己又从以前从大户人家抢来的女人物品中挑了一身粉红的丝绸褂裤。

    天一擦黑,叮嘱好张师爷和二当家大海,文之武没有告诉阿珍,便带了六个可靠的卫兵,摸出了驻地,一路狂奔,在晚上十点多到了水淀村外大堤外坡下的树林子里。

    两个兄弟从村西芦苇塘那边摸进了村里,侦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便回来报告文之武。随后,文之武七拐八拐,躲过杨家大院碉楼岗哨的视线范围,悄悄翻墙进了海棠家院子。

    再说梁庄那边,海英一大早就去了娘家。进屋看到海棠回来了,询问了一下,也数落了她一顿。海棠自觉理亏,没做争辩,说出来忘记喂猪食了,要赶紧回家,不然老母猪会饿死。

    于是,海英回了婆家,和梁锦程说了。梁锦程安排梁家车夫套好了大车,围了苇席,铺了厚厚的棉被,弄的暖暖和和地,派人陪着海英把海棠和狗子送回了水淀。因为学校刚刚被炸了稀哩哗啦,海英送完海棠,便跟着大车回了梁庄,回去和丈夫处理小学校修缮事务。

    回到家后,海棠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想着文之武死活的问题。

    她依靠在炕墙上,傻地望着屋顶。海棠想的头胀痛胀痛的,晚上,就早早做了饭,喂完狗子,天一黑,娘俩就关门西风睡觉。谁知没睡多久,朦朦胧胧中听见了窗外传来了敲窗户声,还有文之武的声音。

    “海棠,我来了,快开门!”文之武轻轻地敲着窗棂。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海棠腾地坐了起来,望着窗外,不知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海棠,是我,文之武!”门外的文之武显得有些急。

    海棠很迟疑,她盯着窗外的黑影,犹豫着。但很快,海棠起身走到了外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拉开了门闩。

    “海棠,”文之武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手握着菜刀的海棠。文之武有些不知所措,常年养成的习惯令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海棠盯着面前的人,她擦了擦眼睛,没错,是她朝思暮盼的文之武,便咣当一声丢了菜刀,扑到文之武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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