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药后,赵姨娘神智清醒了些。
她看清眼前的人时,面露迷茫和狐疑。
流霞立刻介绍道:“姨娘,您忘了?这是大奶奶。”
赵姨娘反应迟缓,声音嘶哑:“府里哪来的大奶奶?”
流霞惶恐地看了眼桑晚,低声凑近赵姨娘的耳畔:“世子爷的冲喜娘子。”
赵姨娘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猛地坐起抓住桑晚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大奶奶,我是被冤枉的!求求你,救救我!”
“我没有通奸!我没有杀人!”
“求求你!”
桑晚挣脱不得,手腕被她的指尖扎得生疼:“你先松开,别……”
话还没说完,赵姨娘疯狂咳嗽,竟咳出了血点子,溅到桑晚的脸上,触目惊心。
桑晚惊得一动不动,云雀则吓得大叫:“大奶奶,您没事吧?!”
青禾拿出帕子为她擦拭,流霞则忙不迭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大奶奶勿怪。”
青禾手上的帕子沾满了血,桑晚闻了闻,眉头一锁。
她太熟悉这个气味了。
这是落回,能让人神智失常的毒药。
有人给赵姨娘下毒。
她将帕子递给了青禾,青禾眼神一黯。
两人交换了眼神,桑晚不动声色为赵姨娘拍背、顺气:“赵姨娘,莫急,慢慢说。”
“流霞,云雀,你二人去外面守着。”
“是,大奶奶。”
赵姨娘抬眼看着青禾,桑晚又道:“青禾若不来,你命都没了。她是可信之人。”
赵姨娘情绪激动,连连点头:
“大奶奶,我不知道为何王妈妈会去城隍庙,我没有让她买毒药,也没有让她杀人。”
见桑晚不吱声,她以为不信她,又对天发起毒誓:
“我是恨大公子,偏让宴儿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让我们母子分离。可我从未想过毒杀大公子啊!我若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劈死我,让我曝尸荒野;让我儿前途尽毁,没有出人头地之日。”
这个誓言的确狠毒,毕竟满府人皆知,裴无宴是赵姨娘的一切。
“王妈妈跟了你快二十年,若非你授意,她怎会私自放了钱路?去城隍庙取药、杀人灭口,白纸黑字都供出来了。而且,那些银子都是你当了金银首饰凑的。这你又作何解释?”
这件事在她接管内宅后,裴谨之有粗略同她提及过。
“因为钱路捏住了我的把柄!”赵姨娘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入府前是在畅春园唱戏的,曾与戏班小生有过一段情,还曾为他落过胎。钱路不知从何处得知这段往事,便来敲诈我。我担心老爷知晓,只得掏钱了事。这一回他让人带话,说是不放他走,他就将此事公之于众,让我和宴儿这辈子抬不起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一百两还是掏空了我的积蓄,又卖了首饰才凑齐的。”
桑晚沉溺了片刻,又盯着她的脸,问道:“你与钱路,可有私情?”
“绝无私情!我发誓!他要挟我委身于他,可我深知,若是踏出这一步,宴儿日后将无法抬头做人了。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他玷污我的。”
赵姨娘信誓旦旦,瞧着不像是说假话。
桑晚心里打起鼓来:“那王妈妈为何指认受你指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赵姨娘抹泪,“这些年我虽脾气有些不好,可我待她是好的啊。在戏班时她就伺候我了,一直跟着我到了裴府,可以说我有一分富贵,她也跟着沾一分福气。我竟不知我养出了一头白眼狼啊!”
“那夜荷池里淹死的丫鬟,可是你的人?”桑晚又问。
“是流珠。”赵姨娘抹泪:“那夜她见王妈妈迟迟没有回来,说是出去看看,没想到就掉下去淹死了。”
“哦?王妈妈那一夜出去了?”桑晚拧起了眉头。
园子里同钱路苟且的不是赵姨娘,是她?
“她说垂花阁耗子多,我就让她去府库取些药来。可我从来没让她买什么毒药啊!”
赵姨娘又惊又惧,整个人抖成筛糠,缩在了床头,“有人要害我!是有人害我!”
“此事我会禀告世子爷,真假只要一查便知。”
桑晚走到门边,招呼来云雀,附耳:“你去唤离九爷,拨两个护卫在暗处守着垂花阁。”
她又对流霞问道:“赵姨娘的份例账册上并无减少,为何人却如此枯瘦?”
流霞苦着脸:“姨娘被禁足,吃喝跟往日不能比,那些个眼皮子浅的,趁着这个时候克扣了许多。有时送来的吃食都发苦了。您看看。”
桑晚示意青禾用银针在日用汤食中探了探,唯有从那茶壶中抽出时,银针发黑。
青禾有些担忧,悄悄拉了拉桑晚的衣袖,低声道:“会不会是康氏?”
桑晚明白了她的话中意,内宅阴私手段多,不稀奇。
“此处拜托姐姐了,我有分寸,放心。”
桑晚匆匆忙忙回到昭云院,下人说裴谨之出去了。
细问之下,原来今日是嘉宁县主启程回京的日子,世子去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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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大事在前,桑晚也只能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华灯初上。
裴谨之依旧没有回来。
桑晚等不住了。
“离九哥,世子去了何处?”
离九的神情有些古怪:“今日送完县主车驾后,县令大人和乡绅们设宴烟雨楼,世子也去了。”
世子从来不喜这种场合,今日不仅去,连离九都不让跟。
见桑晚坐立不安,他道:“大奶奶,不然咱们备上车,一道去接世子?”
“行。”桑晚想都不想,立刻往外走。
云雀:“大奶奶,您不用膳?”
“不吃了。”人命关天呢。
马车候在烟雨楼外,枯等了近一个多时辰。
一直到两侧路旁人影萧萧,裴谨之才踉踉跄跄地被搀扶出来。
离九一路小跑过去,将人接了过来,扶上了马车。
酒味刺鼻,桑晚忍不住蹙起了眉。
“爷,今日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裴谨之抬了抬眼,酒意迷离:“是你,你来作甚?”
桑晚搀着他坐下,见他满头是汗、面红耳赤,立刻掏出丝帕为他擦汗。
可尚未触碰到他的额角,就被裴谨之挡开了:“不必。”
桑晚只当他喝醉了,收起帕子,对他说起垂花阁的事。
“世子爷,赵姨娘的事定有蹊跷。您看……”
裴谨之敞着腿,手扶着膝盖,垂头停了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桑晚,你当自己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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