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一气呵成跑回了家,又把大门紧紧关上。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破事,走了个裴谨之,又来了个百里奚。
莫不是她长着一张妾室或外室的脸吗?
一个个的,烦死了。
没来由的,她心头堵得发慌。
“大姑娘回来了,您瞧,是谁来了?”程娘子扮的仆妇笑意盈盈。
桑晚抬头,是个年轻的姑娘。
是那日同史洛川在一起的女子,碧泉山庄蒲员外的独养女,蒲梦莲。
“您是……”她明知故问。
“桑姑娘。我叫蒲梦莲,是专程来找你的。”
她衣着华丽、气质娴雅,蓦然出现在此,让桑晚措手不及。
“洛川哥哥知晓天生堂出事后很担心你。他回来寻过你好多次,可每一次都没有看到你。如今秋闱在即,我便劝他安心读书。今天见到姑娘,我也好回去跟洛川哥哥回话了。”
她的笑容很甜,语气也真诚,桑晚竟然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多谢蒲小姐,也烦劳洛川……先生的挂念,我一切都好。”
桑晚话刚出口,有些不自然地改了称呼。
“洛川哥哥说,你比我大几个月,那我今后唤你阿晚姐姐可好?”
桑晚浅笑,藏起了心底的落寞:
“荣幸之至,只是同我姐妹相称,委屈了蒲小姐。”
“阿晚姐姐,你莫要这样说。洛川哥哥时常同我提起你,说你是个极好的姑娘。我爹很赏识他,特地邀他到山庄静心读书,只是我瞧着他最近时常走神,所以,才斗胆来这一遭。请姐姐不要介意。”
蒲梦莲说起自己来的原因,竟让桑晚有些鼻酸。
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心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她像是被挖走了很重要的一块东西,霎时心田荒芜,找不到归处。
“真是抱歉,让洛川先生同蒲小姐二位担心了,我先前去了乡下。”
“阿晚……可是洛川先生来了?”桑晚在屋内听到声音,又开始唤她了。
“娘,不是洛川先生,是他的……”
蒲梦莲笑着接过话:“妹妹。”
桑晚想了想,顺着话喊道:“是妹妹。”
曾几何时,她也是洛川先生的妹妹。
“好好好,请她吃盏茶。阿芬呐,给客人倒茶啊。”
蒲小姐微微福了福礼,施施然一笑:“时辰不早了,姐姐别忙,我这就回去了。”
桑晚回礼,无心留她:“家中母亲卧床,我就不留浦小姐了。”
“姐姐留步,待洛川哥哥闲时,他会来看望姐姐的。”
蒲梦莲步态盈盈,谈吐举止得宜,不愧是大家闺秀。
桑晚送走她后,呆呆地望着路口的马路,看了许久。
程娘子在她的身后,扫着落叶:“我早就说过了,你同那史洛川并非一路人。”
“是,娘子慧眼如炬。”桑晚喉间晦涩:“洛川哥哥的眼光,真好。”
程娘子见她失魂落魄,翻了个白眼,极其不屑: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只脚的男人多的是。好好为门主办事,日后你富贵加身,那史洛川算什么!”
桑晚没有吭声,默默进了屋。
桑母正在绣花,看到她进来,忙不迭问:“客人走了?洛川先生家还有妹妹啊?过去倒是未曾听说啊。”
“是堂妹,我也是初次得见。”桑晚敷衍了下。
桑母也没放心上:“今日绣品卖得可好?”
桑晚堆起笑:“娘,卖得可好了,今日挣了三十两呢。”
桑母激动地手都颤抖了:“真的?那我可得多绣一些。”
“娘,不忙。仔细您的眼睛,莫要累坏了。我去做些吃的,您歇歇。”
桑晚帮她整了整腰后的靠枕,又递了杯水给她。
桑母连连点头,“好,好好。对了,你哥可有消息了?”
桑晚:“今儿在集市上遇到他一个狐朋狗友,说是前儿在万花楼瞧见他了。我还想着晚些时候去看看。”
桑母恨铁不成钢,气得摔了摔绣箍:“又去青楼!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莫生气,气大伤身。”桑晚轻轻搂着桑母的肩膀:“您还有我呢。”
桑母怜爱地摸着她的脑袋,一声叹息:“你若是个男子便好了。”
“娘,女子也可以养家的,您放心。”桑晚声音发闷。
“女子抛头露面总归没有男子便利,娘还是要尽快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看到你嫁人,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合上眼了。”
枯槁而苍老的手,拍了拍桑晚的手背:“那洛川先生人不错。不若娘改日寻个媒婆,去说合一番?”
桑晚垂下眼,变了脸色:“母亲,洛川先生对我们颇为照拂,但也只是出于同情。他有大好前程,我们怎可拖累他。日后他高中状元,自然有名门贵女与他结秦晋之好。我与他不过是相识一场,并无情谊。”
桑母对她的反应有些诧异,嗫嗫道:“可我见他待你很好,应是对你有意。”
“娘,你想多了。洛川先生心善,待谁都是这样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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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不愿多谈,起身就去了厨房。
她从袖中取出日夜不离身的银簪,寻了个隐蔽的格子,藏了起来。
来日再见,当原封不动归还。
桑晚又将从吴云浮手里买来的木兰从军图挂在了自己的房内,望着画里马背上英姿勃发的女子,心生神往。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偏要争这口气。
*
夜色朦胧,月似弓。
万花楼临湖而建,合计两座楼,前楼高三层经由长长的游廊连接着副楼。
副楼低调、隐秘,姑娘的姿色也比前楼更胜一筹,因而能进副楼皆非富即贵。
桑晚一脚踏进万花楼,便引得酒客交头接耳。
有眼热的,立刻唤来老鸨,指着她的身影问:“可是新来的姑娘?”
老鸨一甩帕子,嘁了一声:“这是那烂赌鬼桑大庆的妹子。”
她磕着瓜子,对着桑晚没好气一指:
“廊下走进去右边第三间房便是,快些带他回去,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桑大庆这几日吃住都在万花楼,身上的银子都被刮干殆尽,眼见着没油水可捞,老鸨自然是要赶客了。
桑晚道了谢,提起裙摆往副楼走。
游廊挂着纱灯盏盏,姑娘们各个盛装打扮迎来送往,竹丝管乐绕梁不绝。
桑晚心叹,难怪常听人说,温柔乡里不思归;她若是男子,也难以抵挡这样的灯红酒绿。
一晃神,她点了点数,走进了左边的第三间。
屋内烛火盏盏,酒香弥漫,却无一点丝竹之音。
桑晚隔着轻纱屏风,看见一个男子倚卧的身影。
“桑大庆?”
她低声喊了喊,那人没有反应。
想来是喝醉了。
桑晚怒火窜上心头,一个箭步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裴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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