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河,这帮人走得就更慢了,付宁他们每天听着那些斥候跑进跑出的回话,大概知道再往前走是长辛店了。
裴虎趁着吃饭的时候,踢了付宁一脚,把他的注意力拉过来以后,当着他的面把一个窝头揣进了怀里。
付宁使劲一眨巴眼,表示自己明白了,裴虎的意思是他准备要跑了,窝头收起来可以路上当干粮。
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他们,付宁用脚尖碰了碰裴虎,然后向西北方向滑动了几下,建议他往西北跑,那边地形复杂,容易脱身,离阜成门也近些。
裴虎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了,把手里剩下的窝头一下全都塞进了嘴里,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旁边的水桶边上喝了一瓢凉水。
等到了半夜,他们就挤在一个大帐篷里,现在天气冷,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味道,就是这两天起夜的人越来越多,进进出出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这个也没办法,本来天气就冷,吃的东西只有窝头凉水,不拉肚子才怪呢!
这也是付宁觉得时机到了的原因,跑肚的人多,行动起来不引人注意。
上半夜人都睡着之后,裴虎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轻轻推了付宁一下。
付宁没睁眼,也没翻身,就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重重捏了一下就松开了,在心里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裴虎悄悄出了帐篷,付宁能听见巡逻的兵丁盘问:干什么去?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过了半晌都没有人发出声音。
付宁在心里算着时间,估摸着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裴虎应该是跑掉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也悄悄起身了,跟裴虎计划的一样,他也打算今天晚上跑。
蹑手蹑脚的从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旁边经过,借着帐篷外面的火光,小心别一脚踩在人身上。
好容易摸到了门口,他定了定心神,先是把帘子掀起一个角,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踩着小碎步往外跑。
营盘里没有什么人声,只有绑在木头桩子上的火把时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付宁屏住呼吸闷头往外跑,要是碰上巡逻的,就说自己跑肚了,只要能出去,后面就看运气了。
幸运之神今天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一路上居然没有碰到巡逻队,也没准儿是后半夜的缘故,他们也困倦了。
出了营盘,付宁就开始撒丫子往西跑,他们这个位置,往南、往东地势平缓,不容易藏身,往北是回京城的路,他现在还不敢,所以只能往西,在外面猫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回去。
万一在外面被巡逻的逮住了,他还可以说营盘附近实在是没有下脚的地方了,没办法才往远处走的。
不过这也是实话,他们在这里扎营两天,附近的树林子里已经是遍地黄金了。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腿都有些发软了,才闪到旁边的小树林子里,靠在一棵树的背后喘喘气儿。
嗓子眼儿都是干疼干疼的,付宁努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不要太大,还伏低了身子往来时路上张望了几下。
好在身后没有异常,可是他的肚子开始给劲了,“咕噜咕噜”一阵绞痛,不行,得找地儿!
付宁弯着腰往林子里又扎了一截儿,找了个草窠子蹲下,稀里哗啦、噗~~~,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啊~~~”付宁发出了一声解脱了的喟叹,蹲了好一阵子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活动了活动麻掉的腿脚。
既然钻到了树林子深处,那就在林子里跑吧,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离开那些兵丁的搜索范围。
可是他刚往西又走了没几步,猛的听见有人叫他。
“付先生。”
“付爷。”
他脚下猛的一顿,身形骤然放低,全都隐在草丛里,竖起耳朵四处倾听。
他是幻听了吗?怎么听见两声叫他的声音,还一南一北?他到底该往哪边儿找?
北边的草丛“悉悉索索”一通儿抖,付宁全身都绷直了,手里握着短刀,右腿向后撤了一步,眼睛、耳朵都紧紧关注着那个方向。
“付爷!付爷!”
听着来人又小声喊了两声儿,付宁把刀插回了刀鞘,一个箭步就蹿出去了,“石头!”
草丛里露出了石头那张黑黝黝的脸,他激动的看着付宁,“付爷,我可找着你了!”
那天付宁让征兵的给带走了,大福一路狂奔到了连府去搬救兵,连安听说了也是急得不行,四处打听,但是那几天京城兵力调动频繁,搞不清楚他是被哪一波人带走的。
连安一边儿打听,一边儿派人到处找,可这没头的苍蝇,嗡嗡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过了几天才从一个领催手里找到了个名单,知道他们是出了宣武门奔长辛店去了,赶紧让石头带上东西追过来。
“大爷说了,要是他们看得紧,就让我把您换回去,我替您在这儿待着,要是看得不紧,我就带着您跑!”
石头说完还让付宁看了看他身后背着的大包袱,连安让他带了厚实的棉衣裳来,怕付宁走得急没有御寒的衣服。
“我自己跑出来了!”付宁激动的抱了石头一下,脑子里突然想起来,刚才自己是听见了两声呼唤。
“付爷”是石头叫的,那“付先生”呢?谁叫的?
想到这儿,他拉着石头往反方向找,“小心点儿,这儿还有别人呢!”
走了五、六步,在一处灌木丛后面,付宁发现了一个人侧躺在荒草窝子里。
石头向前一步把付宁挤到了身后,自己慢慢的凑过去,随手折了根棍子戳了他两下,“兄弟?兄弟?醒醒?!”
地上的人任他怎么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石头走到他脚下,双手拽住了他的脚踝往旁边一扳,把他翻了个身,露出了那张脸。
付宁跟在后面借着蒙蒙亮的天光眯着眼睛仔细瞧,这人有点儿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看他身上穿的是新军的军服,那就是个当兵的,诶~~~,这不是天津码头上那个排长吗?
刘俊生!对,就是他!
他不是在天津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对了,他是同盟会的!让李飞仙找自己买枪的就是他!
付宁赶紧跑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刘排长,刘排长!”
刘俊生紧闭双眼,除了胸口还有一丝微微的起伏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他这一翻身,露出了原本压在
付宁把他的军服解开,露出了左侧腰腹,上面是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向外翻卷着,刚才这么一动,又有鲜血流了出来。
“付爷,救吗?”
“救!”
付宁边说边用小刀把刘俊生身上的军服割开,再撕成一条一条的。
“石头,你有酒吗?”
“还有一个底儿。”石头掏出个小酒壶递给他,这大冬天的出门带一点儿酒可以暖和身子,这还是连安特许的呢。
付宁把酒浇在刘俊生的伤口上,剧烈的刺激让他身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人也短暂的清醒了过来,失神的眼睛在看见蓝灰色的号衣时,瞳孔紧缩了一下,攥起拳头就要给付宁来一下。
奈何他失血过多,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付宁把他的拳头摁在地上,轻轻喝了一声,“刘俊生,看准了我是谁!”
“付先生。”刘俊生吐出了这三个字之后,身上的力气就卸了,手软绵绵的垂了下来,脑袋一歪,又晕过去了。
付宁在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瓷瓶,先打开一个,倒出一些药粉,轻轻撒在他的伤口上,这药还是舅舅家祖传的呢,治外伤特别有效,但是特别疼。
可是这回刘俊生怎么没反应了呢?
石头上去把手往他鼻子底下一放,立马就缩回来了,“付爷,他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