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了这个库房一圈,这是间东房,对面山墙上只有个尺宽的小窗户,在这个日头开始西斜的下午,屋里光线非常昏暗。
三面靠墙都放着几层的木头架子,靠门这边的窗户
屋子中间的地上扔着几个麻袋,就是横七竖八的杂乱放着,看样子就是搬家的时候随便一扔。
付宁把提灯放在靠墙的木头架子上,从地上捡起个麻袋,入手还挺沉。
把扎口的麻绳解开,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布袋。
付宁掏出一个小布袋,凑近了提灯的光仔细看,布袋正面缝了块儿白布,上面写着:光绪三十年,山西进献嘉禾。
再打开布袋用手一摸,全是成穗的谷子,有的谷穗还是一根杆子上长着两个穗头的,每一穗都是颗粒均匀饱满。
还有这样的稀罕物?!
付宁把这根双生谷穗拿到屋子外面仔细观察,用手顺着秸秆的纹路往下摸,来回蹭了几下,果然在秸秆分岔的地方摸到了细小的接缝。
原来是造假的!
不过就算是造假的双生的谷穗,这穗谷子的结子率也很高啊,而且颗粒饱满,也是很好的种子资源呐!
嗯???
付宁的手捋过谷穗,一些细小的谷粒掉了下来,这很正常,日常脱粒也就是这么揉搓,不过这掉下来的籽粒怎么看着别扭呢?
他把谷粒凑近眼前观察,发现每一粒谷子上都沾着些半透明的东西,沾到他手心的汗之后就变得黏糊糊的。
这是用浆糊粘上去的?!
这不是糊弄鬼呢吗?!
堂堂一方大员,为了展示自己在农业方面的政绩,也为了给统治者歌功颂德,显示天下大治,进献的嘉禾居然都是假的!
而且过去了两年,别说有没有人发现,如果不是他被穿小鞋扔过来盘库,这谷子搁烂了都没人看一眼。
付宁把谷子往袋里一扔,回到库房里接着翻麻袋,这回拿出的布袋上写着:光绪二十二年,绥远产马铃薯。
好家伙!十年啦!
他赶紧把袋子里的土豆倒出来,十年的老土豆,这可得见识见识!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块儿黑乎乎的坚硬物体,表面皱皱巴巴的,活像是腌了几年又晒干了的咸菜,还有些枝枝叉叉的连在上头,都干透了,一动就掉一地的渣子。
长见识!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付宁在麻袋里还翻腾出了五年前的麦子、陕西的黄豆、广东的水稻……
不行,不能这么收拾,现在放了一地跟摆摊似的,它们必须得上架,这个库房得从头收拾!
付宁把这些嘉禾嘉蔬扔回到麻袋里,把手提灯吹灭了,从库房退了出来。
今天日头都偏西了,从明天开始干吧!
这后院靠院墙的地方有一眼水井,他打了桶水上来洗手,再回到前院一看,好嘛,跟他一个屋的笔帖式们全都走了!
把他一个人锁在外面了!这是不是应该算职场霸凌啊!
好在他也没有东西在屋里,付宁心里骂骂咧咧的走到旁边那个院子里,果然就只剩下蔡大人一个人了。
看见他还没走,蔡大人也挺吃惊的,接过库房钥匙,看了看太阳,收拾了东西,叫上付宁,两个人一起下班了。
蔡大人在西直门外租的房子,他们俩确实可以顺路走一段。
一路上,他都在安慰付宁,说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笔帖式都是老资格了,也都是满洲八旗的,全都秉持着三天一点卯、十天一休沐的老理儿,所以不用担心,明天你就看不见他们了。
对于盘库这事儿,蔡大人觉得确实是难为付宁,但自己也是人小位卑,帮不上什么忙。
据他介绍,他们那个院子里都是这两年补进来的笔帖式,现在还是八品官,挣的是一年三十三两银子和三十三斛禄米的俸禄,但是干活儿全指着他们这几个人。
付宁在的那个院子里,都是七品笔帖式,人家一年是四十两银子,但是根本不干活儿。
蔡大人拐着弯儿的跟他说,别对这补贴抱多大希望,估计一个月最多也就两块银元,但是他要是有路子落在这儿,那最少一年也是三十三两银子,那就是五十多块银元啊!
付宁非常谦虚的回应,他现在还只是个学生,能有两块钱都是意外之喜了,而且整理库房也不是坏事,幸亏还有这么个事儿干,要不自己面对着一屋子前辈,真的是紧张得不行。
两个人都是会说话的,一路走一路聊,时间也是过得飞快,很快蔡大人就到家了,付宁就开始自己一个人的下班路了。
第二天一大早,付宁就到库房了,说盘库咱们就得好好盘,他也对这库房里还有什么挺好奇的。
为了打扫方便,他特意从家里带了几块破布,又从热水房打了半桶热水,要不就这个天儿,他非把手冻了不可。
干了大半天,总算是把大面上都收拾了一遍,中间就吃了两个自己从家带的窝窝头,喝了两口热水,喝水的碗还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果然像蔡大人说的,今天那一屋子的大爷一个都没来,倒是也清静。
等到下午,他正在把那些不知道多少年了嘉禾嘉蔬上架的时候,蔡大人带着刘总科过来了,看着他这灰头土脸的样儿,还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贴标签,再记到库存明细的本子上,刘大人非常满意。
“不错,是这么个意思!小伙子有眼力价儿,好好干吧!”他勉励了付宁几句,就继续鼓捣他的菊花去了,走在他身后的蔡大人悄悄给付宁比了大拇哥。
下班路上,他跟付宁说,刘大人同意给他津贴了,而且是二十八天三块钱,中间付宁可以请假休息,只要上够了二十八天就算钱。
这可出乎了付宁的预料了,不说这条件是多么宽松,就这实习津贴都赶上他一个旗兵步甲的月俸了,要不说知识改变命运呢!
另一个出乎付宁预料的就是库房,还真让他找到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