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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一个狗血故事
    这个孩子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可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人就清醒过来了。

    虽然断断续续一直在发烧,但是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等到腊月二十五,老大夫又来了一次,把了把脉,对他说:“基本上保住命了,好好将养就是了。”

    然后一把把付宁拉到了院子里,一脸严肃的说:“他的高热是退下去了,但是急火攻心、风寒侵肺,不用药的话就算能熬上两三个月,也好不彻底,将来也是一辈子受不得风的药罐子!”

    付宁低头想了想,都这样了,自己钱也花了,能拉就再拉一把吧!

    “多少钱?”

    “至少还得一块钱。”

    听见这个数,付宁很想问问这个大夫,他是不是翻过自己家的箱子,怎么要得这么准呢?多一个铜子他现在都掏不出来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这么着吧!

    于是,付宁口袋里的最后一块银元换成了五副草药。

    等他拎着纸包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孩子下地了,摇摇晃晃的站在炕沿儿底下,看见他深深作了一个揖。

    “小子吴树丰,谢谢大哥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赶紧坐下吧!”付宁这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这两天他要不就是发热昏睡,要不就是盯着房顶发呆,一句话都没说过。

    付宁有心问问他这是什么情况,又怕刺激了他,病再大发了怎么办?就没开口。

    现在他自己张嘴了,那就顺理成章的问问吧。

    “小吴兄弟,看你这衣服、谈吐,也是过过好日子的,这是被人劫了道了?”

    “家门不幸。”吴树丰不愿意多谈,看着付宁手里的药包说,“大哥,不能让你救了我的命,还得搭上药钱,我也不知道你花了多少,这点儿钱先给你,不够的过了年我再去筹。”

    说着,一张纸票递到了付宁手里,是一张裕丰钱铺的银票:通兑白银五两。

    付宁心里一转个儿,这都快能换八、九块银元了,随手又塞回去了,“请大夫开药,一共花了两块银元,剩下的你就喝了两碗米汤,值不了这么多!”

    这句话说完,吴树丰脸上的神色一下就放松了,“大哥,您先别推辞,我看这两天家里也没有别人,斗胆问一句,我能不能租您院子里一间房,住上一段时间,现在我是没地方去了。”

    这回轮到付宁不说话了,他确实缺钱,五两银子也真是不少,按照现下的市场价,租这么个院子一个月也就不到两块钱,只租一间的话,这点儿钱能住一年还有富余。

    但是吴树丰给他感觉有点怪,结合他差点儿被冻死这件事一想,估计背后是有故事,那让他住下来,会不会连累自己?

    他沉吟不语,吴树丰也不催他,抚着胸口低低的咳嗽着,慢慢坐在炕沿上,把自己的书包拽过来,抱在了怀里。

    看着他这副病病歪歪的样子,付宁干脆就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都是爷们儿,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

    “你想租房可以,但是你得把身上的麻烦交代清楚了,我可不想平白惹上什么事儿!”

    吴树丰没想到付宁这么直接,一时有些愣怔,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付宁。

    这时他的眼睛里才流露出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清澈和无措。

    “看着年纪不大,还玩起心眼来了,我能把你从雪堆里拖出来,也能给你扔回去!”

    吴树丰踌躇了半晌,直到付宁等得不耐烦了,想站起来薅他脖领子的时候,才小声儿把自己的来路交代了。

    他今年十四岁,就住在朝阳门边上,家里有两处碓坊,不敢说多么阔绰,也绝对称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这个碓坊是专门加工旗人禄米的,每年到了春秋发禄米的时候,就是朝阳门边上的碓坊最忙碌的时候。

    旗人领了老米,就手就在碓坊里进行加工,把稻壳、麸皮去掉,才能拿回家食用,现在基本上都要卖掉一部分补贴家用。

    碓坊就会出手收购老米,等到冬夏两季再高价出售,不仅挣加工费、赚差价,许多旗人还跟碓坊里借贷,约定了用禄米还债,还不起了就用家当抵。

    所以碓坊掌柜的在旗人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债主嘛!

    再说吴树丰他们家,说到底,这是一个老掉牙的狗血故事。

    他爹有两处碓坊,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为了改换门庭,娶了个秀才的女儿,就是吴树丰他娘,但是家里也有几个美貌的妾侍,那日子过得热闹。

    吴树丰的娘管不住自己的丈夫,也争不过漂亮小姑娘,干脆就一门心思养儿子,请先生、上学堂,就指着孩子出人头地,给自己争脸。

    孩子是挺争气,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四年前他娘得了急症,一朝撒手人寰。

    故事讲到这儿,付宁以为是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套路。

    结果,不是。

    老吴掌柜的还是要脸,没有从现在的几个小妾里挑一个扶正,反而四九城的要寻一个满洲贵女续弦,以涨涨自家的身价。

    那时候正是老太后宣了诏,废除满汉不通婚的老例的时候,满洲人家还都有点儿拉不下脸来呢。

    所以,找了一阵子,没有合适的,偏巧家里有个他最喜欢的姨太太怀了孩子,这事儿就先撂下了。

    那个姨太太也是个狠角色,仗着肚子里有货,趁着老吴去外边谈生意,把家里的其他姨太太都处理了,然后等孩子一落草,老吴掌柜的也染病西去了。

    这回,家里就剩下她们母子和吴树丰这个长子了。

    孩子刚十四,没经过什么事儿,一下子就蒙了,那个姨太太哭得是悲悲切切,请了和尚、道士,做了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管家帮着操持,让吴树丰在停灵的庄子里跪了全程。

    等孩子回了家,说可以扶灵回山东老家下葬了,才发现家里的两处碓坊都卖了。

    而他自己被管家带到了阜成门这边的一个小破院子,说是老掌柜的留话了,让他在京城好好念书,不用回去了,给他留了这个住处。

    然后把他自己扔在这儿就跑了。

    吴树丰提着自己的书包,站在寒风里还没醒过神来,一群凶神恶煞的混混就把他围了,说他擅闯民宅!

    不管孩子怎么说,他们就一句话:你说这房子是你的,房契呢?

    管家可是什么都没留下,一群人不由分说,就把他身上的棉袍、棉帽子都扒走了,能抢的都抢了,还把他打了个半死。

    要不是他手上抓得紧,书包都没了。

    当然,书包里的东西人家是看过了,就是书本、笔墨,而且孩子一张嘴就是我娘给我做的书包,抢走就打死我,说什么都不撒手,要不也不会给他留下。

    就这么着,这个倒霉孩子大冷天的就穿了身单衣,差点儿冻死在付宁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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