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隽将一千两银钱的书帖交与芝宁,换来了一沓厚厚的书信——这便是周砚与左棣这些年金钱往来的所有证据了。
左棣为了确保每一笔钱财来路清清楚楚,好无后顾之忧,便用这些书信笔笔记录在册。
每一封都由信封包着他二人在通汇钱庄来往的票据,张张白纸黑字,皆有手印画押,铁证如山。
而为了不将事情败露,这些证据便都由周砚藏在他的江南别苑地下酒窖中,本应无人知晓。
只怪周砚总爱流连风月之地,在某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夜里,不慎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芝宁。
周砚是行商之人,又贪好美色,自然不会怀疑到芝宁这个貌美娇柔的小妾头上,也自然难以揣测楚欢隽这个王公权贵屡屡接近他的个中缘由。
只道是酒水香甜,美人旖旎——花灯节那一夜,是楚欢隽将春风楼的贵宾请帖送去周砚手中,周砚大抵至死都还以为楚欢隽不过是个与他臭味相投的狗肉朋友而已,却不知楚欢隽花了三年苦心,早便在他的身上织了千丝万缕的一张巨网。
楚欢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木箱子,小心谨慎地将那些信封收进箱中,面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多谢。”
芝宁有些恋恋不舍地追上来,声音娇滴滴:“王爷,真的不多在江南留几日?”
楚欢隽甩了甩衣袖,没有再与她多说一声道别的话,快步如风地走了。
京城有书信来报,说是左棣知道了周砚被刺杀的消息,终于按捺不住,已经私自动身找上官衙了。
楚欢隽买了一匹最好的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心底不由自主地时时默念着那一个名字,祈祷她不要有事才好。
那天天气正好,桃杳久久不见宋知守回来,便主动拿了钉耙到苞谷坪上翻苞谷粒。
她吃了人家一麻袋的苞谷粒,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但又不能凭空种出一块苞谷地来,只好用劳动来弥补了。
或许是这个冬天的雪下了太久太久,她被关在衙门的这段时日,老天爷拼了命地放晴。
这天的日头实在太大,刺得她几度睁不开眼,但还是凭着愧疚之心和无限坚韧的毅力将坪上的苞谷粒翻了五六个来回。
日正中天,桃杳想着回屋寻杯凉水解渴,刚一转身便发觉身后发紧,紧接着她衣领被人蛮力一扯,她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
抬眼便看见烈日底下一张倒挂着的陌生脸庞。
“你谁啊?”
桃杳觉得莫名其妙,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人狠狠地压在地上。
那人出手极重,桃杳几乎要觉得能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只手将她的脖子掐住了,强迫她将脸抬起来。
撞入眼帘的又是另一张陌生的脸。此人长得肥头大耳,貌若野猪——说不上很丑,但长得足够吓人。
他两只细长的吊梢眼虚浮地挂在肥厚高肿的脸颊上面,鼻头上有一颗又黑又大且长毛的痦子,紫红色的双唇间甚至还叼着一根烟斗。
此人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鼻孔朝天,看也不看桃杳一眼,却说道:“长得倒是伶俐,可惜了。”
桃杳察觉不妙,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嚷道:“这里可是官府衙门,你们是谁,敢在这里闹事?宋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搬出“宋大人”来,想要威慑住这些歹徒,可惜她话音未落,便被压在身上那人又痛击一拳。
桃杳顿时觉得眼冒金星,脑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再也顾不得其他,桃杳大喊道:“死肥猪,你是谁?!青天白日之下,你可是当大楚没有王法了吗?!”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是一愣。
为首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蹲下身来,终于正眼瞅了瞅桃杳。他抬起手,在桃杳汗湿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一拍,好像拍一到了一颗坏瓜,脸上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丫头,我乃户部尚书左棣,你应当叫我一声左大人。”他停顿半晌,又仔细地打量了一圈桃杳的脸蛋,指尖发力狠狠地捏紧了她的下颚,将她两颊掐得青紫。“你说说,是我的官大,还是宋知守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县令的官大?”
桃杳被左棣掐得疼痛,又动弹不得,索性照着左棣的虎口狠狠咬了一口。
左棣痛得哎哟一声怪叫,这才松手退到一边,指着桃杳怒骂道:“你这丫头!不知好歹!罢了罢了……反正也没你几天好活了!”
他话音一落,桃杳便看见一张从天而降的麻布袋子朝她袭来。
下一秒,麻袋将桃杳浑身死死笼罩,桃杳忽然感觉四肢酸软无力,眼前白花花的正在下星星雨。
这麻袋里滴了能使人昏迷的蒙汗药,药性极烈,不出片刻桃杳便昏死过去。
左棣抬起一只脚,轻轻踢了一踢被裹紧的麻袋,见里面没有响动,便向左右几个打手吩咐道:“把她拖走,带去地牢。”
桃杳再次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根冰冷的铁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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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杳左右打量了一圈,四周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好在房顶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借着窗光桃杳看清了眼前是若干根由天及地倒插的石柱,距她面前三尺的地方是一扇紧闭的铁铸牢门。
除了或远或近此起彼伏的低低呻吟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动静了。
桃杳回想起先前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想是那位名叫左棣的户部尚书将她关在了这里。
心绪如麻,桃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左棣带走,她分明与这个人无冤无仇。
这个地牢阴暗潮湿,一股无名寒意从桃杳的脚底直涌上全身,逼得她颤抖不止。
因着地牢终年不见天日,墙面处处还结着一层隆冬腊月留下的冰霜,又因为近来天气晴好,偶尔有阳光从天窗照射进来,将屋顶的一层凝霜晒化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
这冰冷的水珠便一下一下打在桃杳的肩头,每打一下就冷得她打一个寒颤。
她每打一个寒颤,捆在她胳膊手脚上的铁链便跟着晃荡一下,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这响声很快便把门外几个还正打盹的狱卒惊醒了,有人说道:“快去传左大人,这人醒了。”
左大人?莫非是左棣……桃杳本来困顿的精神忽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牢门外的情形。
没过多久,便看见一群黑压压的打手从远处走来,中间簇拥着大腹便便的左棣。
他们一群人手里各自揣着刑具家伙,一走近前,桃杳便闻见铺天盖地而来的酒气,熏得她双眼都辛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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