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之中,有一个特殊的说法,
便是“天志”和“明鬼”。
墨子认为,上天是有意志的,祂不仅决定天地间星辰四时、寒暑的变化,还对人世的政治起支配作用。
因为上天喜爱天地间生存的万民,所以君主若违背了天意,就会受到惩罚。
如果顺应天意,则会得到上天的赏赐。
因此,墨子强调“尊天事鬼”,和“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道法自然”的道家,十分不同。
也许,
墨子提出这种理论的本意,是为了让愈发无视礼法,实行苛政的诸侯得到约束,并借鬼神,来劝导贵人和庶民,兼爱非攻。
也有可能,
是因为当今之时,仍旧流行鬼神之说,因而顺应人心,以推广自己的学说。
但是这一切的起因,
已经随着墨子的离世,而无从可知了。
墨家的弟子们,追随着老师定下来的法度,提出的学说,也各自分散,践行起自己的道理。
“……关河河伯的消息,能够被这么多人传扬,应该是有依据的!”
“如果我们真的可以见到鬼神,那么随巢子和他人的争论,就可以得到结束了!”
听到这话,同样跪坐于一处,和同门商议的随巢,露出了微笑。
作为墨家的弟子,随巢曾经和一名叫做越兰的儒家弟子,针对世间是否存在鬼神一事,产生过辩论。
越兰说,“鬼神的智慧,怎么能与圣人相比呢?”
“社会的治乱,都是由人决定的,与鬼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在国家安定的时候,见到鬼神赐福;也没有在国家动乱的时候,见到鬼神降灾。”
“没有亲眼见证,只是凭借传闻和推断,就能说明世间有鬼神吗?”
随巢说,“圣人生在天地之间,对人世,没有什么所资助的。”
“鬼神运用四季八节的变化来养育人类,利用云雨润泽的调节采繁长万物,这都是只有鬼神才能做到的。怎么能说鬼神不比圣人贤明呢?”
越兰说,“万物生长,是自然的道理,怎么能说是鬼神做的呢?”
“难道春时没有鬼神,草木就不生长了吗?秋时没有鬼神,稼禾就不收获了吗?”
随巢仍旧坚持说道,“正是因为鬼神,才有了春秋的交替啊!”
“不然,一直细流的河水,为什么会突然泛滥?一直肥沃的田地,为什么会突然长不出庄稼呢?”
两人争辩了许久,没有得出结论。
于是,
儒家的越兰拔剑,“我无法用道理说服你,希望可以和你比斗,以证明我对自己观点的坚定。”
随巢起身,脱下简陋的上衣,露出坚实的臂膀,“我也正有此意!”
来!
战!
最后,
因为儒墨两家的弟子,武德都十分充沛,哪怕双方都希望将对手的大道磨灭,但到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
随巢因此十分可惜。
“如果真的见到了鬼神,我一定要再找到越兰,把这个儒生狠狠打一顿!”
随巢感慨道。
“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吧!”
相里氏之墨等人下了决定,便开始动身,从阳邑赶去皋狼,希望可以见到贤人公子朝。
而阳邑的城主对于他们的离开,也毫不在意。
在赵国刻意的封锁下,阳邑的富户、乡民,很多早就跑出了城,以求避开可能的战事。
现在相里氏之墨的离开,已经无法在城主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走吧走吧!
等你们走的差不多了,
我就向赵国献城,
继续在赵国做我的贵人!
城主在府邸中饮用着美酒,心里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定好了退路。
……
相里氏之墨一路向南前进。
在快到涅城的时候,有皋狼的野人看见了他们。
野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从北方的阳邑来。”相里勤指着来的方向,对他们说道。
野人摸了摸头,不知道阳邑是什么地方。
不过,
这并不是大问题。
他只是问,“我看你们看上去像是有些学问的,会读书吗?”
“会的。”
虽然墨子曾经教导弟子,“读书只是为了衡量事物的是非曲直”,但这并不代表墨家弟子不重视学问。
以墨家如今的情况,三方之墨互相指责其为异端,自己才是“真墨”,不读书不多学习语言的艺术,是很难辩论过另一方的。
而且,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智慧可以像墨子那样高深,足以洞察一切的真相呢?
相里勤不敢有这样的自大,所以随身的车架上,也堆放了许多竹简。
野人于是“哦”了一声,然后又绕着他们一行人,走了一圈。
“你们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墨家的学徒,很多都遵从着墨子的教导,善于打造器物。
特别是相里勤师从禽滑釐,和老师看上去非常像。
他面色黎黑,手脚全长满了老茧,性格沉稳,即便已经年近五十,但仍然很健壮。
“只是常年在外面混迹,以求自保罢了!”
相里勤露出微笑,手一直摁在腰间的佩剑上没有松开。
虽然对方的眼神话语,没有透露恶意,但相里勤总觉得这野人有些奇怪。
“这个不好!”野人长叹一声,露出十分可惜的样子。
然后,他就不顾墨家一众茫然的神色,跑到远处,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怪人!”
“难道有贤人在皋狼这样的地方,也无法教化他们吗?”
有弟子小声说。
相里勤说道,“乡野之人,没有学习的基础,所以偶有困惑、痴愚的表现,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要遵从墨子的教导,和他们在一起,将兼爱的道理传递给他们,自然也就能启迪他们的智慧。”
“好了,还是继续前进吧!”
放下刚刚的意外,他们再次前行。
结果没走多久,之前跑没影的野人再次出现,还带了许多同伴。
他们一起发出“哦哦哦”的声音,手里拿着耕作的锄铲锹,将相里氏之墨围了起来。
相里勤当即拔剑,警惕凶狠的看向对方。
“你们想做什么?”
难道是剪径的强梁?
相里勤也曾周游过许多地方,在这样的乱世,自然有不少类似的事发生。
“我们想请你们去祭祀河伯!”
结果,就在相里氏之墨打算和对方打一场时,之前见过的野人走了出来。
“是想让我们做人祭!”
相里勤的弟子惊呼,随后脸上浮现怒意。
墨家强调“明鬼”,自然了解许多祭祀的方式。
活人祭祀之事,
在如今,并不是很罕见。
但墨子也曾教导,要爱护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所以即便崇尚鬼神之说,墨家对人祭,也是不喜欢的。
“不是的!”
“是想请你们去为河伯念诵文章!”
那野人解释道,“我们之前的祭祀,不够尽心,没有明了鬼神的喜恶,所以从没有得到河伯的认可。”
“但是贤人公子朝,因为在关河边读书,却得以见到河伯。”
“因此,我们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祭祀,取悦河伯!”
“啊?”
鬼神还喜欢听人读书吗?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纵然相里氏之墨周游天下,见过太多风景,却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