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今天没能顺利下班。
她呆坐着,左脸颊和耳根火烧火燎,又麻又痒,太阳穴胀痛。
傍晚时,店里来了位女顾客,不由分说将她拖拽到商场中心,辱骂她是勾引别人丈夫的烂货。
她百般解释,无奈女人不信那番说辞,坚持要‘扒光示众’,店长和保安劝说两小时无果,没办法,报了警。
这是陈清第二次进警局。
第一次,是从福利院跑出来那天,深秋凉夜,蒋璟言送她来报案。
那年她14岁,父母在狱中身亡,相关部门把她安排进一家名叫‘青佑福园’的福利院。
青佑福园自创办初期,各方面皆是顶配,融资7.4亿,在慈善界屈指可数。
后来,福利院的丑闻被卧底记者曝光,囚困百名孤儿的‘孤女培训班’也随之瓦解。
如果没有遇到蒋璟言,她这六年的处境,不堪设想。
在调查期间,陈清被他保护得严严实实,送到临市正常上学,高考,没被舆论波及,成功考入音乐学院。
不知是年龄影响,还是日渐滋生的情感作祟,她不愿再接受蒋璟言的资助,从大一开始,利用假期兼职,挣生活费。
今天这茬儿,如果不是同事百般恳求她代班,并约定按日薪给她单独结算,也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询问室的椅子又冷又硬,那名女顾客泼了不少气味不明的液体,陈清的衣服湿答答黏在身上,寒气入骨。
一名女警员不忍心,借给她一件外套。
陈清嫌自己脏,道了谢,摇头拒绝。
女警员望向她的眼神怜惜又无奈。
双方笔录已经做完了。女顾客的老公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姓张,据说是近几年发家的,富了之后,女顾客整日担心他出轨,结果,还真让她查到了聊天记录,这才顺着蛛丝马迹,找到那家奢侈品店。
她在警局里依旧污言秽语,打了通电话,五分钟后,队长走进来,“张太太,您稍安勿躁。”
他扫了一眼陈清,翻笔录,“李嫣是你什么人?”
“同事,我今天替她上一天班。”
张太太拍桌子,“你跟那婊子狼狈为奸是不是?她知道我今天会来,你帮她打掩护!”
队长蹙眉,示意下属将她带到隔壁。
眼下这情况,陈清不追究她的责任就算好的了,竟然还口不择言。
“还是学生?”
“嗯。”
“受伤了吗?”
“没有。”
陈清脸上的红肿明眼人都看得到,队长这么问,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乌龙闹剧,便没多说。
“既然是误会,你先走吧。”队长注视她,“后续的事情,我们来解决,你——”
“我明白。”陈清打断。
即便那位张太太是暴发户,在富贵圈挤不出名堂,可与没有背景的普通人相比,也是奈何不了的人物。
陈清追究下去,捞不到好处,费时又费力。
她撑着桌沿起身。
这时,一名警员推门,“蒋先生的秘书来了。”
陈清一激灵,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队长讶异,“只有秘书?蒋先生来了吗?”
“不清楚。”
“奇怪了。”他边嘀咕边出门,“最近没有需要蒋先生出面的案子啊。”
她手指蜷紧,不由得发抖。
蒋璟言…
在商场被围观时,她透过人潮缝隙看到过一张熟悉的脸,原来真是他。
最近一次听到关于蒋璟言的消息,是他选择弃政从商,‘空降’华盛集团,掀起业界不小的动荡。
抛开家世不谈,这个年龄的二代子弟们,有的整日声色犬马,有的将将开悟,他已凭一己之力,成为众人眼里,清风峻节的‘蒋先生’。
陈清记得,他碍于身份,极少在市区露面,更别说像国贸这样人流量较大的地段。
女警员瞧出异样,轻声询问,“你没事吧?”
她摇头,“我能走了吗。”
“可以,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不用,谢谢。”
陈清疾步穿过走廊,到大门口,下台阶。
今年冬天的大雪来得突然,地面积起厚厚一层,刺得目眩。
一辆黑色座驾泊在院子里,她没留意,继续迈步离开。
蓦地一声鸣笛,陈清吓一跳,望过去。
车不是她熟悉的那辆,车牌也不是,不过那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字母和数字,仍看得出车主的身份。
两三秒,蒋璟言从后排下车,披着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型仪态挺拔。
他皮肤偏麦色,却不糙,眼窝深邃,浑然天成的男人味。
陈清没见过太多让她惊艳的男人,蒋璟言这类的长相更是少之又少。
许是他最张狂的年纪,在部队经历过磨砺,整个人端正英气,又如同一汪藏匿于深渊的水潭,让人分不清他是平静,还是暴戾。
男人伫立在车旁,不耐烦眯了下眼。
陈清还穿着店里的制服,此时破烂不堪,衣襟左一片右一片耷拉着,隐约露出的白腻胸口上,残存了几枚暗红印记。
惹人遐思。
商场里,他在。
围观群众对她的揣测,他也听到了。
知三当三,勾引客户,心术不正,妄想攀龙附凤的柜姐…
他当然清楚陈清不会有那份心思,至于她身上这些痕迹,是他留下的。
除了胸口那些,最严重的是腿根,腰窝,脚踝。
上月有一个周末,陪老领导应酬,喝多了,他一时失控。
陈清皮肤白,大约是体质原因,稍稍用力,青紫指痕和淤血不易散,两周多了,看样子还未完全消退。
等了片刻,她依旧杵在原地。
西北风卷着残雪,冰刀似的,刮得脸生疼。
蒋璟言边脱外套边朝她走。
陈清没敢躲,任由他用大衣裹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