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骁守到后半夜,正托腮坐在火堆旁,拨柴火的手逐渐慢了下来,眉眼低垂,手里的棍子摇摇欲坠。
“啪”的掉在火里。
砸起一阵细微的响动,这动静让他清醒些许,但很快又昏昏欲睡。
“你歇着,后半夜我来守。”
桑桐的声音穿过树梢落在孟骁耳中,孟骁精神一震,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装镇定,“不用,我一点都不困,哪儿有让女人守夜的道理。”
“你不睡,明天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没人会理你。”
桑桐声音波澜不惊。
孟骁愣了片刻,之后还有几日的路程,倘若都这样讲究的话,那他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别说照顾她们,还会成为拖累。
这么一想,他想反驳的心当即淡了下去。
“那好吧。”
孟骁识趣的往旁边让了让,靠在马背上眯起眼睛,嘴里不忘叮嘱道:“我就睡两个时辰,你待会记得叫醒我。”
“知道了。”
桑桐随口应了声,翻身下树,落在地上,轻巧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随即坐在了火堆的另一边,接替孟骁的活,开始照看火。
火光在风中被拉扯成各种扭曲的形状。
灰白的粉末沸腾着浮动,热浪扑面而来,桑桐盯着那火,思绪逐渐游离。
翌日,火堆渐熄。
玉夫人和孟骁在晨曦穿透云层,洒在林间的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睁开眼,一看天已经亮了,冰冷的雾气绕在四周,孟骁陡然清醒,看向桑桐的方向。
她已经在整理行囊了。
“不是说让你叫醒我吗?”
孟骁起身拍了拍灰尘,走到桑桐身侧,桑桐绑好行囊,头也不回的道:“没必要,现在时间紧迫,你确定要在这儿说废话?”
孟骁摸了把鼻头,叹气走开。
玉夫人连忙过来帮着桑桐收拾,几人将火堆彻底熄灭,抹去痕迹,然后翻身上马朝着方洲城继续赶路。
这一路人迹稀少。
官道上看不到什么行人,过路的驿站也是生意寥落,走到一半儿,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轻飘飘的扑在脸上,被灼热的呼吸融化,变成水汽。
哈气成雾。
眼见着离方洲城只剩下两日路程,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雪路难行,马蹄不住打滑。
桑桐几人见状只能下马,牵着它们往前走,风雪灌了满身,不一会便是一身的银白,足足走了三个时辰,几人才在山脚下找到了一家旅店。
一进院子,便听到正堂里传出的喝彩声。
酒香在这风雪中浮动,带来一丝极致的温暖和诱惑,孟骁让桑桐两人先进去,他接过缰绳去拴马。
“来一盘卤牛肉,两壶烧刀子。”
“掌柜的,这边再添两盘下酒菜,要辣的。”
“我的炙羊肉好了吗?快点啊,要饿死了。”
……
这一路所有的旅客好似都聚在了这家店里,七八张桌子几乎坐满,一察觉到外面有人进来,众人同时沉默着朝她们看来。
“呦,小姑娘。”
“这荒山野岭的还有女人?”
“好漂亮的女人,来,哥哥请你吃肉喝酒,这相逢不易,我们还要珍惜这段缘分啊。”
口哨声和调侃声同时传来。
伴随着男人下流又恣意的打量,目光赤裸裸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她们衣裳扒光,桑桐和玉夫人没理他们,径直找了个空着的桌子坐下,小二笑骂了他们两句,走上前来,“两位姑娘别怕,这些跑江湖的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心却不坏。”
“两位想要点什么?”
“随便。”
桑桐看了眼玉娘,玉娘示意她来,桑桐便道:“端些热食和酒水来,要速度快些的。”
“那就烧鹅,白菜豆腐粥,盐豆子,卤牛肉,再来一壶小店特色的二两春,您看如何?"
桑桐颔首应好。
小二转身去传话,两人开始整理身上的积雪。
兜帽的毛领被雪沁成了冰凌,经大堂里的热气一裹,逐渐开始融化,湿哒哒的乱成一团。
她们径直解了外面的披风,放在一旁。
“两位冒雪前来,肯定冷的不轻。”
一位粗壮的汉子朝着她们笑,咧开嘴露出一排大黄牙,“不如到我这桌来,我这儿里火盆近,还能烤烤火。”
“多谢,不必。”
桑桐拒绝了他,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似乎让男人很没面子,他先是愣了下,然后五官挤成一堆。
“黄爷,看来你不行啊。连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不肯给你一个面子,咱们哥几个都快看不下去了。”
同桌的另外几人互相看了眼,哄然大笑。
其中一人道:“要换在其他时候,谁敢驳您的面子。”
“像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还和她们讲什么道理。”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呗。”
“是啊,谁让她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
几人一番撺掇。
那位叫做黄爷的男人心思蠢蠢欲动,其他桌的客人也都饶有兴致的盯着桑桐两人看,好像准备看她们如何应对。
奈何桑桐戴着面具,玉娘又是个不入心的人。
根本看不出变化。
两人的漠视彻底激怒了黄爷,他拍桌而起,正要动作,孟骁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的走到桑桐那一桌坐下。
按理来说看到有同伴。
他们也该收敛些,但气氛烘托到这儿,倘若就这样偃旗息鼓,黄爷难免没有面子,便粗声对他们喊道:“跟你们说话呢听不到吗?还不赶紧过来给爷唱两曲。”
无人理他。
黄爷见状拿起放在桌上的刀,气冲冲朝着三人走去,直接将刀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做什么?”
孟骁不悦的抬头看着他,黄爷道:“原来不是聋子啊,你小子倒是好福气,带两个女人出来闯荡,看你这弱不经风的,想必也保护不了她们,不如让她们跟了我。”
孟骁掏了掏耳朵。
“哪儿来的狗叫,这掌柜的不会做生意啊,畜牲怎么能放进来和人同吃同住?”
“你说谁是狗?”
黄爷笑意僵住,勃然大怒,孟骁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听得懂人话啊,那你乱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