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你和此事无关。”
桑桐问：“为什么说是你害死了她们。”
绿云眼底蒙上一层阴翳，嘴唇翕动，似在竭力忍耐，但她不受控制发抖的手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恐惧，愤怒，怨恨，一齐涌了上来。
她的声音不自觉变了调。
“我被发现了。”
惊闻噩耗，她撞到了身后的瓷瓶，瓷瓶磕在墙上，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暗哨将她从角落里拖出来，扔在庄主面前。
她不停的磕头求饶。
求他饶姑娘们一命。
那个男人只是冷漠的看着，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说饶她们一命可以，但她必须让她们喝下哑药，绝了说话的机会。
绿云说到这儿抖得越发厉害，嘴唇咬出了血。
眼中明明在哭，面上却是一片麻木。
“我当时想着，说不了话起码比丢了命要强，就答应了，带着那些护卫去了西苑，说庄内新进了一批果酒，主人恩赏，让她们都尝尝……”
自辛夷出逃之事触怒庄主后，姑娘们有了盼头，出奇的乖巧，连最厌恶赏赐一说的娄苓也面不改色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最关键的是，她们从未怀疑过她。
“你被骗了。”
桑桐轻叹一声，无不惋惜。
绿云自嘲的笑了下，嗤道：“是啊，被骗了，我可真蠢，明知他是多心狠手辣，不讲情面之人，还是天真的信了，把毒酒端到了姐妹们面前，骗她们喝下。”
那一张张娇嫩如花的脸在她眼前，枯萎，凋零，被鲜血模糊。
她们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叫着姐姐。
她跪在她们面前，手足无措，万念俱灰，想随她们一道去了，娄苓不顾疼痛，挣扎着爬到她跟前，抬手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这是你欠我们的。”
说完，又掐着她的胳膊，眼神极尽怨毒：“绿云，别在这儿假惺惺了，你出卖我苟活于世，可千万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天理昭彰，我会在地下等着看你们的报应的！”
指甲嵌入血肉。
生生掐断。
娄苓倒在了她怀里，绿云至今都记得人的体温在怀里逐渐冰冷的感觉，一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那时她只当娄苓恨毒了她。
事到如今才想明白，娄苓是让她活着，哪怕一身污泥，卑贱如蝼蚁，也要带着她们的希望坚持下去。
终于在多年后，她等来了这一天。
“说实话，奴婢一直以为，来的人里会有她。”
绿云看着桑桐，目光哀凉，桑桐知道她说的是谁，心中暗叹：“你大概率是等不到她了。”
“为何？”
桑桐摇了摇头，没接话。
她想说，辛夷离开鹤鸣庄后不久，接二连三有大事发生，以对方的手段，她或许早已骨烂黄土，香魂远去。
又如何回来？
只是这话说出来未免过于残忍，她看出绿云眼中的失望和隐藏极深的恨意，其实很能理解，她们全心全意帮辛夷逃走，换取一个回家的可能，最后逃走的不知所踪，她们却都死了。
换谁能不恨不怨？
桑桐沉吟片刻，轻道：“许多事我无从解释，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们能找到鹤鸣庄，其中不乏辛夷姑娘的缘故。”
绿云愕然。
隔了很久，她垂下眼睫，似悲似喜的扯了下嘴角，声若蚊呐：“太晚了，她们都死了……”
“可你们还活着。”
桑桐语调微扬，“她们当年的努力没有白费，鹤鸣庄今日之后，再不会成为姑娘们的囚笼，你们不用看这四四方方的天，可以回家与爹娘团聚，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绿云视线没有着落，空荡荡的。
闻言只是轻笑了下。
强打精神看向两人，“鹤鸣庄里最要紧的不是那些金银玉器，而是一个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个来过庄子里的人，他们的身份背景，当夜谁人服侍，又沾上了谁的性命……”
“对庄主来说，那是千金不换的把柄和人脉。”
“对我们而言却是一份受害者名录。”
绿云抬高双臂，掌心交叠于额头，深深叩拜，“鹤鸣庄前后经营近十年，囚少女稚童共计一百七十八人，现余三十六人，遇害一百四十二人。”
“除第一批受害者外，其余人葬身鼍腹，尸骨无存。”
“那本名册，是他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请二位务必找到。”
绿云长拜不起，桑桐起身去扶她，楼珩也虚扶一把，礼到即止，颔首道：“我等定不负姑娘所托。”
“多谢。”
绿云彻底放了心，对两人屈膝一拜。
“还有一件事要求二位。”
绿云透过门窗的缝隙望向庄后密林，面色黯淡，“当年她们毒发身亡，尸身没被丢给鼍兽，得幸保存下来，我将她们埋在了一起，既然现在我们可以离开，我想，我能不能把她们一起带走。”
她生怕桑桐两人不同意，连忙说道：“我自己可以，不用劳烦官府的人。”
“谈不上劳烦。”
楼珩道：“善后本就是他们份内之事，姑娘想何时起尸，知会一声，我派人与你一道去。”
绿云连声拜谢。
桑桐趁机又问了她一些事，诸如名册下落之类，她对此却是不知，绿云能知道名册的存在还是偷听时他们不经意提及的，桑桐抓到那名义上的庄主时，第一时间就搜了身。
空无一物。
按理来说逃命之时肯定会带上重要的东西，在他身上没找到，大概率也不会在庄子里。
看来只能查清楚此人身份后再做打算。
“你与辛夷交情好，可知她离开鹤鸣庄时，是不是带走了什么东西？”
“或是有无异常？”
桑桐的问题让绿云沉默许久，她仔细搜刮了一遍记忆，摇了摇头，“我们除了钗环首饰外没有其他东西，她从庄子里带走的，也就只有那张绣满了姑娘们姓名和住址的手绢。”
桑桐略感失望。
若是此物，显然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疯狂……
绿云看她沉默，心中忐忑，眼前这人救了颦兰和庄内这么多人，她却帮不上忙，帮忙……帮忙？
绿云心中大动！
“不对，还有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