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出来,新鲜的空气带着冷意。
桑桐与等在外面的玉夫人嘱咐了一句,后者笑道:“姑娘放心,你给我个地址,等他写好我就着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
玉夫人领着桑桐朝外走,走到一条岔路口前面突然顿住,有些为难的看向桑桐,“姑娘,主上出去了,您是等他回来呢,还是……”
“我先回客栈。”
洛秋娘的事还没有交代,已经耽搁了一天一夜,再等下去,他们该着急了。
而且,桑桐脑子很乱,需要找个地方安静的呆会。
玉夫人看出她主意已定,虽然心里想把人留下来,但终究不好强求,她凤眼微挑,笑吟吟道:“奴家送你出去。”
“反正同在城中,日后姑娘得空,记得多来走动,主上他终日深居简出,在这儿也没个相熟的人,难得碰到故交,也就您能陪他说说话了。”
桑桐颔首应好,走到后门前,她轻笑道:“夫人留步,我们先行告辞了。”
“姑娘慢走。”
玉夫人微微垂首,目送她们步入湖边林荫道中方才收回视线。
后门关闭。
她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身形挺拔,着一身玄衣,戴着半边黑色面具,鼻若悬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林周,你没跟着主上?”
玉夫人看到他惊了一瞬,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正要与他说话,那叫做林周的男子视线掠过她,径直走了。
玉夫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倏地失笑。
这人怎的如此冷漠。
除了主上,谁也不理,怪不得其他人说到他都一副大有深意的模样……
她没再多想,回了自己院子,婢女红绡迎了上来,“夫人,那位不见了。”
玉夫人扶鬓的手顿了下,笑道:“不用管他,他定是最近闲的慌,出去逍遥了,他玩够了自会回来。”
“是。”
红绡垂眸笑道:“自打主上过来,后院不许人随意走动,夫人又时常随侍在旁,他寻不到人,可不就只能出去了嘛,我瞧着那位最近不太痛快,夫人就真不与他解释?”
“有何好解释的。”
玉夫人轻嗤,指尖顺着鬓边的流苏滑到脸颊上,上下流连着,语气仍旧噙着笑,却比之前淡了几分,“红绡,你还小,不懂得这些,这欢场上的情爱最好是像朝露那般,随时来,随时散,莫生盼望,也莫要留恋,便能一直欢愉。”
“一旦生了妄念,吃苦的只有自己。”
红绡迟疑道:“像……洛姐姐那样吗?”
“她啊。”
玉夫人长叹一声,“为着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那样,你可不能学她,咱们这种地方,把心交出去就等于把命交出去,不值当的。”
“奴婢谨记。”
红绡被她一个眼神所摄,诚惶诚恐的点头想,玉夫人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行了,梳妆吧,再过会,主上该回来了。”
桑桐回到客栈。
客栈内依旧静悄悄的,掌柜的守在柜台后,看到她眼神一亮,忙起身作了个揖:“姑娘回来了,饿不饿,要厨房准备些吃的吗?”
“暂时不用。”
桑桐与他寒暄两句,上了楼。
叶寒声本来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扯着剑穗玩儿,听到底下的动静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回来了。”
屋内传来茶碗和长桌轻轻磕碰的声音。
不一会,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楼珩刚站定,楼梯拐角处上来两人,看到他们,桑桐愣了下,还没来得及作声,叶寒声便满脸堆笑的朝她一点头,然后越过她把刚上来的蛮奴拽了下去,“走走走,我饿了,你陪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我不去。”
蛮奴刚要挣扎,叶寒声就拼命给他使眼色,蛮奴看到上面相对而立的两人,突然反应过来,顺从的跟着下了楼。
楼珩一眼就看出她新换了衣裳。
叶寒声早上回来时说的含糊,大意是他没见到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楼珩打量着眼前这人,原准备了许多话想说,但看到她,那一瞬间就只想到了两个字。
“饿吗?”
桑桐被他的开场白噎了下,顿时哭笑不得,“快到饭点了,现在先不吃。”
“好。”
楼珩说完,两人诡异的同时沉默下来。
气氛在安静中流淌,越发沉闷。
桑桐走到栏杆前,扶着栏杆往下看,兀自说道:“我昨夜没喝酒,救了一个人,他同我说了一些事。”
楼珩走到她身旁。
安静听着。
从密室出来回到客栈,桑桐闷了一路,驳杂的思绪和消息搅在一起,令她胸口发闷,她本该高兴的——见到了洛秋娘,知道了幕后主使相关的名单……
苦苦追寻到现在,她离真相越来越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沉甸甸的,她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近在耳边。
然后有人把它揉碎了,塞进她脑子里。
又开始头疼了。
桑桐手肘支在栏杆上,微微垂首,按着太阳穴,楼珩侧目温声道:“不舒服?”
“还好。”
她声音有些疲倦,深吸口气,想把胸口那些浊气吐出去,奈何闷堵的更厉害,桑桐索性破罐子破摔,肩膀彻底垮了下去。
“你昨夜没休息?”
虽是疑问的语气,话里却很肯定。
楼珩道:“先去睡,其他的等睡醒再说。”
他什么也不问,明明洛秋娘的事迫在眉睫,明明一直在等她的解释……桑桐抬起眼,眼底发红,泛着未褪尽的血丝。
“你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她哑声问。
楼珩静静看着她,目光平和又温煦,“不急这一时半刻,身体最重要。”
“身体最重要。”
桑桐重复着这句话,慢慢的笑了,“楼珩,九年前北劳关之战,战况如何,结局如何,你知道吗?”
她从来客气的叫他楼都督,楼公子。
连名带姓的叫他楼珩时,多是生了恼意,略带警告的意味。
可现在她不见怒色,问的又这般突兀,楼珩很是错愕。
他沉吟片刻后,轻道:“城关被破,靖南王死战不退,终撑到援兵赶来,可谓伤亡惨重。”
“那时候你在哪儿?”
桑桐又问。
楼珩平静的答了两个字:“南境。”
南境和北牢关相隔万里,他都收到了消息,而她当时就在北境,一州之隔!
琴卓说人尽皆知,人尽皆知啊!
可她不知。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重伤险死,不知道他命悬一线,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拖着病体从北牢关赶到泾州,没日没夜的带人找了她几个月。
甚至不知道找到她后,面对她的愤怒、痛苦、自我折磨,他的沉默代表什么。
无数的话语在脑海中盘旋。
声音越来越大。
心口好疼。
桑桐不顾楼珩的反应,扭头就走,脚步快的近乎踉跄奔逃,谁知刚走到门边,还没推,她突然浑身一震,‘噗’的呕出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