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石头心里一慌。
手上一抖，瓷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药汁立马渗入了土里，连带着他手里的粉包也洒了满地。
寒意从头传到脚，冻得他寸步难行。
只能僵硬的看着被缓缓推开的房门中，一人拖着步子走来，“桑姑娘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石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石头怔怔的看着他，“况大哥。”
“别这么叫我！”
况英声音猛地拔高，葛石头沉默的看着他扭曲的脸，半响后嗤笑一声，“我就说怎么这么容易，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做好套子等我往里面钻。”
“他们也没醉吧。”
葛石头望向屋外。
“不进来吗？”
他话音落，数人先后进了屋，烛光燃起，突然将整个屋子塞得很满，人和黑沉沉的影子压过来，将他逼在角落里。
他一个人。
就像牢笼里困兽，插翅难逃。
昔日对他和善，与他说笑的人，刚才喝的满面飞红，长醉不醒的人，以完全陌生冰冷的姿态站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如同看一个丑角。
被抓当场，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葛石头露出个笑脸，看向桑桐：“桑姐姐，根本就没有那个药，是吗？”
桑桐也不瞒他，“是。”
“从你与他们约定两日，要抓凶手开始，你就在演戏，买药制药不避人，放东西的地方也是故意透过窗户的缝隙让我看到，后来拉我们喝酒，醉酒，到泽檀的配合，这些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可是那水里，我明明放了药，看着你们喝下去的，为什么你们没事？”
那些药粉原本是为了加快他们昏睡的速度。
无色无味，无法察觉。
叶寒声冷笑：“我们早有防备又怎么会真的喝你端来的东西。”
吐出来就好了。
“果然防我防的紧。”
葛石头嘴角扬起，一如往常笑得灿烂，却在满室的烛火中平添一抹阴森的感觉。
还以为是天赐良机，却不想是静心编造的骗局。
如果没有这场酒，他大概会想别的办法，比如明天趁着人多的时候动手脚，或者在别人身上抹点草根药汁，制造混乱。
他们叫他喝酒。
与他勾肩搭背，像往常一样使唤他端菜拿碗，亲热的像是一家人，他毫无防备的跌入他们的圈套，在醉酒的谎言中，诡密的心思像毒蛇探出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将他断送。
“我以为你会选择把里面的东西换掉，你比我想的更恶毒。”
桑桐的视线落在地上那小片的油纸上，上面还有些残留的粉末。
葛石头循着她的目光往脚下看了眼，无奈苦笑：“我也是没办法，桑姐姐，你们查的太狠了，我总得想办法自保吧。”
“狗屁的自保，你那是害人！”
况英无比痛心的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方卉对他来说，是过去的欢喜，心底的惦念，她说出那番话他纵然伤心，可他和她的事到底过去几年了，从未得到，只觉遗憾。
葛石头不同。
他是他看着长大，相伴数年的孩子，是他满心疼爱的弟弟。
他们一起打鸟抓鸡，耕田犁地，他把所有对老二没能说出口的爱和关切全部放在了这孩子身上，葛石头的‘背叛’，远比方卉和况蛰更让他痛彻心肺。
“吴老汉，还有镇子上那些惨死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不死心的问。
一双眼死死的抓着葛石头，期盼着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葛石头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袖中拳头攥紧，低垂着头，没有吭声，他能对其他人满嘴谎话，可对况英，他说不出来。
“说话。”
况英气急败坏的吼道：“你敢做，怎么就不敢说？”
葛石头牙齿龃龉，渗出一阵血腥气，他忍着浑身传来的麻意，深吸口气，缓缓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
况英盯着他，“起码这次，我想自己听个答案。”
况英的执拗让葛石头心里有种近乎疯狂的羞辱感，他蓦的捏紧拳头，抬眸直视着他，“是我杀的，满意了吗？”
“方卉呢？”
况英又问。
葛石头冷着脸，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
“她中毒之后要杀桑姑娘。”
“也是我。”
桑桐等人听到他痛快的承认，心道把况英拉过来真是赌对了，葛石头对其他人虚情假意，狡言伪饰，但对况家母子终究存了几分真心。
但这点真心，况英却对此产生了怀疑。
他听到葛石头把杀人说的这样云淡风轻，胸膛剧烈起伏许久，憋足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开口，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那，我娘体内的毒……你，你是真的想害她吗？”
葛石头面色微变，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这样想我？”
从被抓到现在，他是戏谑的，冷漠的，麻木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面对况英的逼问，他难堪，不甘，还有被骗的失望。
种种情绪，都不及这一刹的愤怒强烈。
藏在愤怒之下的，是他所剩无几的良心。
况英被他尖锐的视线刺得莫名心虚，好像自己犯了什么无可饶恕的错，转念一想，做错事的明明是他。
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挣扎。
“我不该这么想吗？你拿着那药害了那么多人，表面上还能装的若无其事，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母亲中毒是真的，你杀人也是真的。”
“你让我怎么信你？”
“你们和他们怎么能一样!”
葛石头脖颈青筋暴起，用更大的声音盖过他，喊完又朝屋外瞥了眼，像是怕惊动老夫人，急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吴老汉他们是为自己，为儿女，为贪念死的，我让他们在死前轰轰烈烈，这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方卉，方卉那个贱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怀着别人的野种还想把你拖下水，她以为她把孩子弄掉就可以了，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不是知道了吗？”
“为什么还怪我？”
“我明明是在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