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找不到就先休息。”
楼珩平声道:“你伤势未愈,不能太过劳累。”
“好。”
桑桐也有这个打算,老夫人的情况没有牛全紧急,先想个办法化解肺部积累的毒素,咳嗽的症状就会好转,到时候再找根源。
两人正说着话。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院门外摸了进来,天近黄昏,光线黯淡,来的是个少年,身量单薄,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用根带子绑着,裤子尚且遮不住脚腕……
他的视线和桑桐楼珩两人一对上。
仿佛受惊般,扭头就要跑。
却不想和进来的况英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是一个趔趄,连退了几步,况英捂着心口抬头看到来人,哭笑不得:“石头,你跑什么,见鬼了啊。”
被叫做石头的少年缩着肩膀,悄悄朝院中指了指。
况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桑桐和楼珩的目光,他嘴角微微抽搐,“那是我家的贵客,你这小孩慌什么。”
石头指了指那边,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做了个委屈的表情。
况英不看也知道他说的是谁,这昏天黑地的,戴着个古怪的面具站在的那儿,乍一看的确是挺渗人的。
“别胡说,那是桑姑娘,她可厉害了,还是个大夫。”
况英半拖半拽的把石头拉到两人面前,“打招呼。”
石头低埋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不情不愿的道:“桑姑娘好。”
“还有楼公子。”
“公子好。”
况英无奈摇头,“行了,去吧,厨房里留了些吃的给你。”
他刚发话,少年便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飞速窜入了厨房。
“两位别见怪,那小子就是性子腼腆,怕生。”
况英看着厨房的方向,感慨道:“他也是个苦命人,七岁时娘就跟人跑了,他爹说要去找,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留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没人管,大家看他可怜偶尔给些吃的,勉强活到了现在。”
“他吃完就会走的,两位不用管他。”
桑桐点头。
况英说完进了厨房,很快便听他在里面絮絮叨叨:“你慢点吃,别烫着。”
“不是说去抓野鸡吗?怎么空手回来了。”
“没空手。”
少年不满的反驳,“我找到了这个。”
不知他给况英看了什么,况英笑了两声,“好小子,没白疼你,以后别找了。”
“为什么?”
“用不着了。”
况英语调欢快,“那姑娘给你大娘看了病,要用其他方子,得换药吃。”
“换药啊,那要很多钱吧。”
少年听着有些担心,“家里还有钱吗?她看着年纪很小,真的能治好吗?别是什么江湖骗子吧,不是说那些名医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吗?”
“就纳溪镇这穷地方,骗子来一趟都得亏本,骗我,图什么?”
“这倒也是。”
……
两人的对话传入桑桐耳中,她和楼珩对视了眼,哑然失笑。
如况英所说,吃完东西后,石头就走了,桑桐简单洗漱进了屋,老夫人坐在炕的内侧,空出外面一大片位置。
“姑娘,委屈你了。”
桑桐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她道歉,老人家总觉得条件太差拿不出手,怕她住的难受,她拿起烧得只剩下小半截的烛台走到炕边坐下,此时门窗已经锁紧,屋内十分安静,只有火苗拉扯着墙上的影子在跳动。
她脱了鞋袜坐上来,盘膝正对着老夫人。
“您这样说,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老夫人拥着被子,靠墙笑‘看着’她,“你的手光滑细腻,一模就是没做过活儿的,你家里人肯定很爱你,舍不得你受苦。”
桑桐闻言怔了片刻。
然后轻笑了声,“确实如此。”
那件事后,她对权势争斗恶心至极,宁愿留在洛州也不愿回京,无法面对那些人事,父王问她愿不愿意同他去北境,她也拒绝了。
她跟老先生学医。
跟师父习武。
她游走在洛州的刑狱之间,成了大名鼎鼎的‘鬼阎罗’,她按照自己想要的一步步走到现在,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功劳。
江安村的事情让她真正看清楚了。
她和江秀,和这世上千千万万被禁锢的女子最大的不同,不是她生在王府,也不是她心向自由,而是她拥有最好的爹娘和兄长。
他们从不曾想过规训她。
在这女子从父从兄从夫从子的世道里,给了她底气和支撑。
桑桐从况老夫人脸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温和,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软,她不想让这个善良的老人因这些事情而感到愧疚。
所以她主动岔开了话题。
“我刚开始学写字那会,字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我哥哥就笑话我,然后有一天,学堂里先生布置了功课,我照着他写的抄了一份,偷偷给他换了。”
“结果先生说他找人代笔也不找个靠谱的,故意戏耍师长,罚他抄了一整本书。”
况老夫人饶有兴致的问:“那后来呢,他没怪你?”
“没有。”
桑桐抿唇笑了笑,“他气冲冲的回来时,我已经躲去了我爹那儿,说他逼我给他写功课,他差点又挨了一顿罚。”
“其实我爹爹也知道他不会,那么做都是哄我玩儿的。”
“后来我还特意找先生道了歉,说明了原委,先生没怪我,还送了我一摞字帖……”
“那你兄长呢?”
况老夫人又问。
“他啊,起先生气不肯理我,后来我给他买了根糖葫芦,他就同我和好了。”
“还挺好哄。”
况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你和你哥哥感情真好,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有两个儿子,以前他们感情也和你们一样好。”
说到这儿,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淡去。
逐渐多了些愁容。
桑桐想起况英介绍她时说的话还有他的嘱咐,只好顺着往下说:“那他们现在感情不好了吗?”
“说不上坏。”
说到伤心事,老夫人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我小儿子早年就离家了,一直没回来,他们兄弟俩也很多年没见面了。”
“大郎心里还是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