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拂枝踏雪,转瞬而至。
混乱的场面因楼珩的突然出现而停滞一瞬,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他披一袭玄色狐毛领大氅,身形颀长,鹤骨松姿,站在月华中,与这满地狼藉格格不入。
端看外表,是芝兰玉树,云上仙人。
轻淡无害。
但对上他的眼……
大汉头皮一悚,握着那脖颈的手下意识松了松,女子劫后余生,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没人在意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楼珩身上。
“楼都督,久仰大名。”
罗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调整过来,往楼珩周围看了一眼,“这不对吧,主子都出来了,其他人藏着还有什么意思。”
“都督,你发个话吧。”
一上来直奔主题,不给任何拖延的机会。
这人没什么耐心,又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不顺着他的意,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受害者出现。
桑桐思绪飞速转动,在楼珩还没开口前,几步穿林而出,走入了众人的视野。
离溟兄弟俩还被围着。
双方僵持不动,楼珩和被唤作罗爷的汉子以及其他几名女子纷纷朝她看来。
与楼珩视线相触的刹那,桑桐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罗爷则肆意的打量着她,“鬼面女身,玉笔阎罗。”
“你是桑桐?”
“是。”
桑桐点头,他朝她身后看了眼,“就你一个?”
“不还有他们吗?”
桑桐朝着楼珩和离溟弟兄俩的方向轻抬下颌,避重就轻道:“要谈话,能做主的在这儿就够了。”
“谈话?”
罗爷眯眼看她,“桑姑娘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谈?你要想拖延时间的话,我劝你省省,让其他人出来,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一遍……”
“你觉得你赢定了?”
桑桐对他的威胁不甚在意,随意四处看了眼,视线落在那伏地而泣的女子身上,似笑非笑,“老实说,你的手段很低劣,却很奏效。”
“只是我以为看到我们后,你会先问你同伴的下落。”
她这一提,楼珩眸光微闪。
罗爷明显怔了下,眉心压低,沉道:“你们遇到他了?”
“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避开重重监视,跟到这儿来?”
桑桐背着手,笑眼吟吟的道:“老实说,你们塔桥寨的人胆子可真大,什么事情都敢掺和,苗默自己活腻了,也想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死吗?”
“他敢出卖当家的?”
罗爷脸色阴沉,肩头肌肉贲张鼓动,似在忍怒,他身后一人却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就说肖勇那混蛋靠不住,迟早会反水,偏当家的信他。”
“叛徒。”
“他在哪儿?”
……
“他比你们聪明,而聪明人,向来活得久。”
楼珩骤然开口,罗爷抬手,制止了周遭的吵嚷,狐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着上来回转动,似是在判断着什么。
但楼珩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桑桐又惯于把一切真实藏在那张面具之下,想从他们身上找到破绽,难于登天。
琢磨良久,罗爷粗声问:“你说他聪明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之事,你还不懂?”
楼珩淡淡反问,比起他的气定神闲,罗爷顿时烦躁,“楼都督行伍之人,说话竟也喜欢弯弯绕绕,还是说,你想我用其他法子问你?”
他说的法子,自然是捏在他手中的人质。
看着逐渐失态的虬髯汉子,桑桐也知道凡事讲究张弛有度,不能逼得太紧,当下扬眉轻笑,顺着话往下接道:“急什么,事到如今,本来就是要说清楚的。”
“说到那个人……哦,他叫肖勇是吧,你们奉命赶来江安村,诸位就没想过,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先行?”
“自然是人多不好办事。”
一人不假思索的应道。
话刚说完,就被罗爷冷扫一眼,他忙不迭的低下头去,罗爷收回视线,对桑桐道:“你有话直说。”
“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桑桐无奈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所以被那些聪明人耍的团团转,结果到最后,生死攸关,你还嫌麻烦。”
罗爷被她夹枪带棍一番数落,刚想发作,就听她问道:“知道为什么选中江安村吗?”
“因为牛全。”
双方心知肚明的事,罗爷自然懒得回避,“这事儿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桑桐迎着他的目光道:“你们的任务是借此地设伏杀钦使,斩草除根,而他的任务却不同。”
“他负责杀牛全。”
“不对。”
桑桐纠正道:“他的任务,是活捉牛全,并且从他口中问出一个秘密,一个能让他和苗默,在即将到来的清洗中,保命的秘密。”
“你说清洗又是什么意思?”
罗爷和一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俨然忘记了他们的‘要事’,这点桑桐和楼珩乐见其成。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蹚这趟浑水?”
“别废话。”
看他们耐心耗尽,桑桐举手凌空往下压了压,“塔桥寨一手酿造了九年前江家灭门的惨案,如今债主要来讨债,苗默和他背后的人扛不住,可不就得一边扫尾,一边找机会活命吗?”
“牛全既是尾巴,也是机会。”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罗爷思索片刻,摇头道:“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打听到这些消息,拼凑起来,故意误导我,但是,你猜错了。”
他的话一出口,桑桐心中咯噔一声。
心思百转。
回忆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引起了他的警觉。
她下意识朝楼珩看了眼,后者眸光凝定,不知着落何处……
须臾,楼珩回神,不紧不慢的开口:“你就这么确定,你想得是对的?”
“别的不确定,但什么清理,全是扯淡。”
罗爷冷笑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来说去,无非想说当家的想要借我的手斩草除根,然后拿我们顶罪……”
“两位舌灿莲花,我比不过。”
“但塔桥寨的事,你们不会懂的。”
他说着抬手去抓那些女子,“楼都督既然能为他们现身,那不如爽快些,让你的下属都出来,咱们早点办完差,好回去复命。”
人质在手,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楼珩轻叹口气,“你当真觉得,我明知是陷阱,还会带所有人来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