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声把打探的结果禀告楼珩。
屋内久久沉默。
“公子,要再试试吗?”
他试探问道,楼珩执笔的手一顿,淡道:“有心隐瞒的人是问不出的,暂时先这样。”
“是。”
三日后,风雪渐停。
天光破空而下。
雪面上漂浮着一层细碎的光芒,府中下人一早就开始扫雪清理,热闹起来,用过早饭,许彪把他们叫到了议事厅。
“打听到了。”
他眼下乌青,一派疲累之色,话音却很振奋,“江家出事后他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化名阿牛躲在江安村里,只有极少数时候会跟着私船出水,今年入冬以来他没挪动过。”
“江安村在哪儿?”
“出城往东南走,地图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许彪拿起放在桌边的画轴递给楼珩,“这是整个西北三道的图纸,上面用朱笔圈出来的就是牛全藏身的地方,你们要找他动作就得快些,听漕帮的人说,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找他。”
桑桐和楼珩同时抬眉。
这还真是巧了。
“敌暗我明,不便行事,要去江安村必须避开城中的耳目才行。”
桑桐对许彪问道:“许大哥可有办法?”
许彪负手来回走了两圈,突然顿住道:“倒是有个法子,明早有批货要出城,正好我派人添了几口箱子顺道送去老宅那边,你们可以跟着混出去,稳妥起见,最好让孟骁帮忙掩饰下形容……”
他看了眼楼珩不禁笑道:“不然太扎眼了,容易暴露。”
“那就有劳兄长安排了。”
桑桐对他抱拳一礼,许彪按下她的手,“你要走的事儿还得亲自去跟你陶姐姐说一声,不然她肯定要同我吵。”
“好。”
桑桐回去同蛮奴说了离开的事情,又去找孟骁说了准备人皮面具的事,最后去了陶素的住处,一听她要走,陶素当即红了眼。
“这么快?不多留几天吗?”
她抓着桑桐的手腕不舍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等雪化了再走?”
“事态紧急,等不了。”
桑桐宽慰她几句,再三保证离开泾州前一定回来见她一面,这才把人给哄好,陶素说要替她准备行囊,她没好再拒绝。
“你来去匆匆的我也没好好招待,都还没带你逛过泾州城。”
“再忙也不要忘记按时吃饭。”
“女儿家娇贵,你别老是不把自己当回事……这件狐裘你带上,我特意缝的,本来准备过段时间再给你的。”
……
她絮絮叨叨一个多时辰,桑桐耐心听着,时不时应两声,左右回去也没事,等陶素收拾完,两人又坐着说了会体己话,在那儿用过晚饭桑桐才离开。
“明早我……”
“明早我们自己走,姐姐不用送了。”
桑桐把她的话堵回去,陶素一想后面还要再见,遂不再坚持,点了点头。
回到院中,孟骁已经做好了人皮面具送来,是个极普通的少女面孔,他端详着桑桐铺满半张脸的伤疤,托腮沉思:“你这疤太大,寻常法子掩盖不住,所以我面具做的厚了些,面庞比较圆润,换衣裳时你别忘了把自己塞得臃肿些。”
“不扮男子吗?”
“不。”
孟骁摇头,“易容的最高境界就是顺势而为,你也知道男女的步态,情状,行为习惯这些完全不同,女扮男装容易坏事。”
“许老哥安排了几个婢女去老宅伺候老夫人,你混在她们里面,保管挑不出毛病。”
“多谢了。”
桑桐刚说完,便被孟骁摆手打断,“你连那瓶药都舍得给我,几张人皮面具我还能担你的谢?废话少说,一切小心。”
“嗯。”
孟骁去送其他面具,桑桐和蛮奴在脸上比划一二后放到了一旁。
入夜后,许彪又派人送来了婢女和下人的衣裳。
一夜风急。
刚过三更天外面就开始搬东西,桑桐顺势起身,简单的洗漱后将人皮面具佩戴妥当,换好衣裳,一拉开门,一张陌生的面孔杵在眼前。
浓密的络腮胡遮了半张脸,黝黑的皮肤在深沉的夜色里不辨五官。
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蛮奴。
“待会出去时,身子微微勾着些。”
蛮奴没问原因,直接点了点头。
桑桐把收拾好的行囊交给他,“你把紫金锤和包裹交给外面的许管家,他会安置妥当的,等出城后再换回来。”
“奴这就去。”
他轻松的拎起大小几个包裹,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桑桐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刚出院门,就看到不远处许彪和许庆云正在说话。
蛮奴一过去,他们先是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捂脸笑了会。
许庆云远远对桑桐一拱手,许彪提着风灯快步走来,在她面前照了照,饶有兴致道:“孟骁的手艺的确精妙,这么一看,这张脸和你还挺适合的。”
脸如玉盘,唇若点朱。
一看便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桑桐底下穿了好几层衣裳,还塞了棉花那些,使得原本盈盈一握的腰肢足足粗了一大圈,走起路来还很不适应,听他这样说只能苦笑。
“他们来了。”
许彪视线越过桑桐直看向她身后,桑桐随之转身,便看到一行人步伐利落的朝他们走来,下人穿着的褐色夹棉短袄和长裤换在他们身上,总有种别扭违和的感觉。
等他们走近,桑桐便找出了矛盾所在。
“记得走动时含肩躬身,这样挺拔的身姿一看就有问题。”
他们姿态过于凌厉端正,走在路上,像急待出鞘的宝剑似的,一眼便有荡平一切的气势,这哪里像个下人?
其中一人吊儿郎当的矮了半边身子,抱臂笑道:“我就说他们装的一点都不像,哪儿像我,天赋异禀,信手拈来……”
虽说面孔陌生,但从神情到细微的习惯动作,桑桐还是很快把他们一一对应。
这腔调一听就知道是叶寒声。
她抬眼望去,待借着灯笼的余光看清楚他的脸,当下失笑:“你,你这张脸怎么这样……”
“别提了,被孟骁那厮害得。”
叶寒声抬手揉了下左边脸颊上一拇指大小的黑痣,还从上面拈起来两根汗毛抖了抖,“他就是故意整我,说什么来不及重做一张,就这张最适合我……”
脸黄唇厚,鸡眼塌鼻。
适合他?
“他就是嫉妒我比他年轻俊美,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我懂他。”
桑桐忍俊不禁。
——对对对,阁下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