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转身,不枉殚精竭虑日久,前朝后方的局势日渐安稳,他短暂卸去疲惫,如同少年时一般,撩起袍子踹了景明一脚。
“多嘴。”
景明见主子这些日子首次露出一丝情绪,心中暗忖这一脚不算白挨。
“也罢,便告知贞侧妃,生育之事,须得顺其自然。左右她年龄尚小,不必急于一时。”
对于贞侧妃和王妃,晋王的情感颇为复杂。
既要借二人娘家的助力,也要以防蒋唐两家势力坐大。
至于情爱,还远不及幼时在庆国公府的惊鸿一瞥......
......
七月,骄阳似火。
太医院的何医正守着冰盆,额上仍有汗珠沁出,心中一片凄寒。
昭明帝日益消瘦,艰难支撑至七月中旬,已现油尽灯枯之兆。若非何家祖传秘药,恐怕大限将至,就在这十数日之间............
皇后于七月初降下懿旨,各宫嫔妃依次前往宝华殿,为皇帝诵读抄写《金刚经》《法华经》,祈求佛祖庇佑。
晋王代掌朝政已逾两月,前朝百官无不敬服。
尤其是在恒王谋逆一事上,晋王雷霆万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自平州遣出一支奇兵,由晋王府护卫指挥使司萧大人统领,沿途于齐州、兖州补充兵力,最终在陈留与恒王率领的军队正面交锋。
激战持续三日,恒王与其舅父陈竞武节节败退。
双方甫一对战,恒王便猛然发觉,朝廷军队所用武器盔甲竟无不精良。
陈敬武,原从三品归德将军,脸上亦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在兵部安插了人手,此时绞尽脑汁也不知,兵部何时囤积了如此精良的军备,竟一丝消息都没往外露,甚至就连西北起了战事,面对强大的匈奴骑兵,这些兵器甲胄也未运送到边关......
满腹疑惑化为不甘,恒王与陈竞武舅甥两人心知若兵败,等待自己的是何种结局,因此负隅顽抗,拼死一战。
但面对筹谋十余年,准备十余年之久的晋王,恒王终难逃被俘活捉的命运。
西北与匈奴之战,因唐家商行雄厚的财力物力支持,西北军士气大振,相信不日便会传来捷报。
晋王思虑半日,借皇帝病重的时机,于日前颁布大赦天下的诏令。当然,恒王谋逆,不在大赦内。
消息传到晋王府时,王妃与贞侧妃宋承徽等人无知无觉。
唯有花颜,夜深人静之际,透过云意殿敞开的轩窗,遥望西北方向。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终于要来了么......”
......
京城百官向来不会错过向皇室献媚的机会,眼见皇后亲率众嫔妃在宝华殿诵经,百官家眷在停了婚嫁宴请后,纷纷三五成群前往道观寺院祈福。
这日贞侧妃晨起请安,刚回云意殿便见景明手持拂尘,已在偏殿等候多时。
梅姑姑笑意盈盈,吩咐冬瓜取了几碟子点心招待。
待贞侧妃落座,景明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只雕花漆盒。
贞侧妃从花颜手中接过,好奇打开。
盒底明黄色锦缎上,静静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看到玉佩上的凤凰图案时,不禁抬眼看向景明。
景明轻声言道:“王爷离府多日,对侧妃亦多有挂念。这枚坤凤佩与王爷随身佩戴的乾龙佩,乃是一对同心佩,二者合称乾坤合和同心佩。
此乃皇后娘娘念及王爷侍疾有功,昨日特意赐下,今儿一早王爷便遣奴婢给您送了来。”
贞侧妃的心弦微微一颤,一缕甜意悄然在心田滋生开来,她小心抚向玉佩,“王爷有心了,可还带了什么话来?”
“回侧妃,王爷让奴婢带话,‘生育之事,须得顺其自然。贞侧妃年纪尚小,不必急于一时。”
贞侧妃看向玉佩的眼神专注又柔和,闻此面色稍红,这些时日的担忧与不甘终于被熨烫平整。
“有劳景内侍传话,妾身多谢王爷,这番话当记在妾身心里。”
待梅姑姑送景明离去后,花颜展颜一笑:
“恭喜侧妃,正如奴婢前几日所言,有王爷的恩宠在,侧妃无需忧心。”
只是这份殊荣落在王妃与郭昭训等人眼中,着实惹眼了些。尤其是王妃有孕刚满两个月,花颜暗自思忖,不知王爷这次是不是依旧一碗水端的很平。
寝殿内只有主仆二人,贞侧妃盯着坤凤佩瞧了好一会儿,见花颜安安静静地绣一方帕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贞侧妃放下玉佩,缓缓起身,移步至窗边站定,忽地发出一声苦笑:
“花颜,......我如何不知王爷此番心意,想来皆是因父亲于西北有功的缘故,但即便这情意仅有一分出自真心,我亦会心生欢喜。”
花颜神色微怔,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心底泛起一丝心疼。饶是她向来理智冷静,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小姐满心的‘卑微’。
那个昔日在闺阁中,最是直抒胸臆,明媚照人的二小姐,与眼前苦笑着说哪怕有一丝真心亦心生欢喜的侧妃重合,令花颜鼻尖酸涩。
贞侧妃自顾自道:“嫁入皇室,成为侧妃,实非我所愿。但林先生曾教导,人生仿若棋局,既已落子,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险径,皆难以轻易悔棋重来了。
偌大的王府后宅,往后的寂寂深宫,若我不再奢求王爷哪怕一丝真心,这流水一般的日子,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与其了无生趣的过一辈子,不如争一争王爷的真心......”
这句话像是说给花颜,也似乎在说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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