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妈妈眼角抖了抖,不敢对老主子有任何揣测,云夫人捻着手串,念及父亲的凉薄,嗤笑:“他大抵是闭门不出,且正紧着劝我那继母也别有任何动作,以防授人以柄。”
主仆二人说过这茬便也不再多提。
孙夫人因婆母与云夫人祖母关系亲近,对云夫人与邹夫人之间的过节最清楚。她是外冷内热,爱憎分明的性子,冷眼瞧了云夫人今日表现后,反倒更亲近一分。
阁楼中,郡主娘娘一反常态,与蒋夫人、丞相夫人和庄夫人等人言笑晏晏,眼角眉梢扫过陆蒋军夫人时又很快移开。
云夫人与孙夫人正在二层靠窗的位置品茗闲聊,两个人精片刻后同时感受到阁楼中的氛围,视线都一致瞟向被郡主娘娘冷落的陆夫人。
陆夫人娘家也是武将世家,她读书不多但粗中有细,今日前半程宴会上对于赈灾之事,明明陆家出力不少,但郡主娘娘还是有意疏离,其意再明白不过了。
这对陆家来说,当真是无妄之灾。
陆夫人心中腹诽,七皇子是挺好,但谁爱要谁要,咱们镇国将军府是真心不稀罕!
若七皇子争位失败,爱女免不了落一个香消玉殒的结局,但若七皇子真登上宝座,则会更令陆家惶恐。有道是君心难测,陆家已两代镇守西南边陲,本就已是武将巅峰,新皇岂会允许如此强大的外戚存在?
况且,在陆将军看来,七皇子近几年全不懂得韬光养晦,表现过于明显,用力过猛胜算不会太大。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赶紧打消这桩还未落实的婚事,陆夫人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孙夫人趁着众人与郡主娘娘攀谈之时,对云夫人道:“看来陆家无意。”
云夫人笑了笑,陆家之所以无意,怕只是没看好七皇子罢了。
“中秋后,朝堂也该有个结果了。”云夫人提了一句,就换了话头。
从二楼往下,正好看到花颜站在女儿身后。
尽管花颜已和花楹学了妆扮,每每刻意隐藏自己的容色,但少女初初长成,已有窈窕之姿,只消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云夫人垂眼,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真是羡慕她们,正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候。”
说话的是勋晖将军府的蒋夫人,云夫人微微颔首,道:“蒋夫人说的是。”
“林先生这几年不在京城,原是去了临安教导府上的二小姐,今日一见,贵府小姐果真文采斐然,当得起‘才女’之名。”
云夫人淡声道:“昔年林先生游历至临安,承蒙先生不弃,才让小女有此师生缘分。”
蒋夫人迟疑片刻,对云夫人的话是半分不信,以林先生的身份,因何会上赶着教导商贾之女?这些日子将军府对唐家多有留意,便也查到高嬷嬷也曾去过临安。
唐家对嫡女的教养可见一斑,蒋夫人不得不重视起来,因林先生早年时常与郡主在一起,与九皇子也相识。至于高嬷嬷,明面上与九皇子没有关系,但蒋夫人知道,高嬷嬷早些年得过九皇子生母庇护。
两处巧合,很难不让将军府担心,九皇子是否同样承诺过什么。
唐显夫妻布局多年,云夫人对蒋夫人的试探心知肚明,此时虚虚应对,也不怕她看出端倪。
宴会后半程无波无折,唐府第一次在权贵世家面前露面,因郡主青眼有加,倒也收获了一些善意,只是唐府毕竟只有一位嫡子出仕,纵是探花郎,在世家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因此更多的人家对唐府的态度多是观望。
等结束后,唐府马车徐徐进城,在城门口果真如魏妈妈所说,正好遇到荣兴伯爵府一百余口被遣送出城。
两队人马,一进一出。
就连魏妈妈也恍然,这一幕仿佛宿命回演,二十多年前她随小姐出城远嫁,依稀记得也是走的春明门。
只是小姐经过此门,往后当真春和景明,与大爷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如今邹姨母出了城门,怕是再无回京的一天了。
隔着车窗,花颜看向流放的队伍,昔日高高在上自诩风流的荣兴伯穿着囚服灰头土脸,他或许至今还不知为何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邹姨母披头散发,麻木的随着队伍,看到沿途唐府的马车时状若疯癫。
“云堇!是唐府的马车,我知道你在车里,凭什么,当初本应该是你嫁到伯爵府,今日之祸也应该你受着才对!”
邹姨母歇斯底里,冲着马车的方向大喊。她内心的不甘与恐惧让面孔逐渐扭曲,明明自己赢了,做了二十多年伯夫人,怎会落的这样的下场,她样样不如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唯独在姻缘上先下手为强最终也成功了,嫁给了勋贵,而姐姐只能灰头土脸嫁给商贾。
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呢?邹姨母双眼喷火,喊的嗓子嘶哑仍在怒吼,押送的兵丁揉了揉耳朵,朝邹姨母后背甩了一鞭。
荣兴伯唯恐碰见故人,本在以手遮面,闻言猛的抬起头,神色震惊,当年婚后他便知道自己娶的正妻并非云家四房嫡长女,怎奈自己先犯错入了迷局。
唐府的马车并未停留,荣兴伯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过真正的云府大小姐。
云夫人端坐在车厢,对邹姨母的话无知无觉,冷声道:“吩咐郑山沿途打点,伯爵府后院的钉子和那两个姨娘,都要妥当照顾。”
“是,老奴已安排下去了。”魏妈妈回道。
“流放上千里路,别让我这妹妹妹夫中途得了病,安稳到达矿山才是。”
魏妈妈道:“夫人放心,大爷定会安排妥当。”
云夫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他从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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