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天黑黑的,苏迎春和苏又夏在牛车上坐着,根本看不清道路和风景。好在阿牛叔经常来回载客,一人一牛对路况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能走。
姐妹俩困得很,牛车一晃一晃的,她们也睡不着,只得眯着眼睛,从天黑到天明,一路进入城镇。
这一次,她们来得早,居然能占到好位置。
惊喜的是,她们又碰到卖臭豆腐的老大娘。
而这一回,无须老大娘让位。
“大娘,早,咱们可真有缘分!”
苏又夏热情打招呼。
苏迎春略微矜持:”大娘早。”
“哎,是两位小兄弟啊!你们又来卖糖炒栗子?”老大娘笑着问.
“是呀,运气好,山上还有些,便又来卖。”
对曾帮助过自己的老大娘,苏迎春和苏又夏都很喜欢。
“大娘能不能帮我们看着东西,我们想去办点事再回来?”
很少麻烦别人,苏迎春有点腼腆。
“可以呀!你们卖得好,还能带动我这边的生意。”老大娘一口答应。
于是原本计划,暂留苏又夏一个人在摊位的决定,发生变化。
姐妹俩先把糖炒栗子所需要的东西搬下来,然后坐牛车去往不远处的悦客酒楼。
苏迎春记得悦客酒楼也做早市,到达的时候,果然酒楼的大门敞开着。
苏迎春跳下车,很自然地走进去。
以前阿爹在这儿当掌柜，她来过很多回。
“客官,想吃点什么?”
苏迎春抬眼一瞧,叫道：“向东哥。”
店小二愣了一下，旋即惊喜地笑开来：“迎春！你怎么来了？穿成这般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俊小伙呢。”
店小二李向东略微羞涩地搓搓灰布围裙。
“向东哥！”
苏又夏蹦跳着进来，大喊一声。那嗓门比苏迎春高了去。
李向东抬眼望去，表情自然多了，跟个大哥哥似的：“哟，又夏长高不少。你们作这般打扮，倒像两兄弟。”
苏又夏道：“阿娘说，这样不会被欺负。”
“许婶子想得周到。”李向东的眼神重新落在苏迎春的脸上，问：“你爹他什么时候回来？”
苏迎春脸上的笑容消失，声音低低的道：“我阿爹……死在战场上。”
李向东表情震惊，难以置信，嘴上喃喃道：“怎么会？正阳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苏正阳在悦客酒楼当掌柜时，把他招进来当店小二，解决了他一家子生计问题。
此后，他对正阳叔感激不尽。
骤然间，听到他离世的消息，他心里头的难过再真实不过。
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苏迎春打断他的话：“向东哥，都过去了。我今儿来，是想问问你们收不收鱼？我们一家昨天在河里抓了两桶鱼和一桶泥鳅。”
李向东强行收起难过的神色,有点意外,勉强笑道,“那敢情好啊!你是不知道,之前闹干旱,多地河水枯竭,酒店缺鱼许久,东家天天愁,整天打听哪儿有鱼卖。我跟你说,你现在卖,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看来我今儿是来对了,现在的掌柜的哪位叔叔？东家伯伯也在吗？”苏迎春笑道。
“你有所不知,正阳叔走后,东家再也找不到可信任的掌柜。再说天气愈发干旱,很多人连生计都成问题,很少有客人来酒楼吃饭。东家不像以前那般整天喝茶逗鸟,干脆自己做回掌柜。你们先进来坐一会儿,我去喊东家。”
李向东转身跑进后院.他心里感到悲切。
恩人正阳叔去了,他再也不能报答他的恩情。
同时也明白苏迎春姐妹俩扮成假小子,是为了讨生活。
倘若正阳叔还在世,万不肯让自己的闺女抛头露面。
他得跟东家好好说说,给个好价钱。
整个大厅也有五六桌人在吃早点,姐妹俩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本就吃不饱,这会儿闻着香味儿，看着别人大饱口福，感觉肚子更饿了。
苏又夏揉揉扁扁的肚子:”大姐,你有没有闻到,好香啊!”
苏迎春矜持地暗咽一口唾沫,道:”卖了鱼,等回去给你吃两粒糖炒栗子。”
“才两粒!”苏又夏欲求不满,”这也太少了吧。”
糖炒栗子卖给别人多，自己人却没吃上几粒。
苏迎春一本正经道:“哪少了?你没听村子里的老一辈说,十粒栗子一碗饭。意思是说,吃十粒栗子,等于吃一碗米饭。我们出发前喝了稀粥,吃两粒栗子,够饱了。”
“好吧。”
苏又夏艰难地从那碟晶莹剔透的水饺上收回目光,犹不忘舔舔嘴唇,“以前阿爹在这儿当掌柜时,咱们还能偶尔吃上一顿,现在都没有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她瞬间掉进忧伤里。
苏迎春心里也不好受。
论来这儿的次数,她是姐妹中最多,也吃得最多。阿爹手把手教她做饭做菜，也会让她在酒楼后院玩，直到他下工。
阿爹战死沙场,她是姐妹当中最难过。
她牢牢记住自己身为长姐的身份,控制好悲伤的情绪,自觉担当起身为长姐的责任。
恰好在这时,李向东领着东家出来。
东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见到苏迎春姐妹,一下子笑出满脸褶子。
“迎春,又夏,你们俩长得越发精致,要是你们爹看到,铁定老怀大慰啊。”
东家王承业收起笑容,又面露悲色。
苏迎春一贯对这个情商低的东家,感觉滑稽。但他人不坏,只不过有的时候用词不当。
“东家伯伯,没事的,我阿爹是为国捐躯,他是一个大英雄,我们都会想念他,也会活得好好的。”苏迎春认真道。
“对!我阿爹是大英雄!”苏又夏在一旁道。
王承业顿时动容:”好孩子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苏迎春适时转移话题:“东家伯伯,想必向东哥跟你说了,我们来这儿，是要卖鱼和泥鳅,你看看,要不要收?”
王承业叹道:”迎春,你们可真是伯伯的福星啊!正好近日有位老员外要为亲娘摆八十大寿,伯伯正愁没有鱼，快给伯伯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