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予的脸爆红，她慌慌张张撑起身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哦~那是有意的咯。”迟绪笑盈盈地伸手过去，帮林霁予拍掉身上的灰，“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软吗？”
林霁予：……
心跳在这一刻仿佛被人灌入了强大的力量，蓬勃又快速地跳动，她不敢去对视迟绪的眼睛，只是低垂的眸，小小声地应了。
“胆子好小。”迟绪麻溜从泥地里爬起来，顺带拽了林霁予一把，“胆子这么小，以后不要随便约，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嫌弃你的。”
林霁予：……
不堪回首的冲动往事再度被拿出来鞭尸，林霁予心中百般尴尬说不出口，“我不会了。”她说。
“会也没事，人有需求很正常，”迟绪拔萝卜手速快得很，没一会儿地上就堆了一小堆，“拔完回家洗澡，一身泥好脏的。”
林霁予却在边上薅着萝卜叶子，“我真的不会了。”
“知道啦，知道知道。”迟绪跟哄孩子似的，“你不会了。”
林霁予：……
这下可好，更心塞了，不如不哄。
拔了萝卜又去地里摘菜，小青菜包心菜拿了一堆，皮卡的后斗装了个满满当当，还有几个长相各异的大南瓜。
“南瓜咱们留一个，剩下的给瑾遥姐送去，吃了我的大力南瓜，还不红我就去削了秦郁欢。”迟绪凶唧唧地开口。
林霁予的注意力光顾着迟绪那一声“咱们”身上了，“咱们一起吃吗？”
“你想自己吃？那也行，反正我不爱吃南瓜。”迟绪倒是无所谓，她在各方面都好对付，糊弄学在她这可谓是被用得淋漓尽致。
压根不是这个意思的林霁予：……
“爷爷，我回去了，有事你打电话给我。”回去后，迟绪帮老爷子换了制氧机和呼吸机里的过滤棉片，又从车上拿了一提纯净水，“水用完了就说，别在家用自来水。”
迟老爷子淡淡道：“打你电话你又不接的，有什么用，要不是你叔叔，早几次我就死在家里了。”
迟绪面色不改地回应：“我有时候睡得晚，你七点打过来谁接得到，看见的时候不都给你回了，再说，叔叔住的近，他过来也应该的，过滤片我给你放边上了，奶奶回来你让她洗一下晒了就行，下次我再过来帮你换，先走了。”
爷孙俩相处，说是陌生人吧，倒也没有那么陌生，可要说是祖孙……又实实在在地少了几分亲昵。
林霁予见过的关于迟绪的家人里，仿佛她的家人一贯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彼此之间礼貌又疏离。
回程时，老司机哈欠连篇，林霁予心惊胆颤，前后左右时不时就看看，逗得迟绪哭笑不得，“信任感也太低了吧霁予，我就是打两个哈欠而已。”
林霁予：……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找个能聊的话题提一提迟绪的精神。
“你家里人好像关系都挺淡的。”
迟绪哂笑，“我以为你抓耳挠腮会想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话题，结果是这个。”
林霁予：……
“我爷爷家是这样，不走动，遇上了就说两句话，没遇上不会特意去串门，我阿婆家会热闹点，也就过年一次，平时不见面，不过她在安城，那边过年餐桌上会摆一桌干货，对虾干鳗鱼干硬得费牙，蘸料是酱油醋，大席热菜第一个烧面条，第二个炒年糕，吃完肚子就饱了，到现在我都没吃完过全程，有机会……哦算了。”
迟绪似乎突发了一点什么想法，然而想法才冒出来就被她打消了去。
林霁予：……
心底的酸泡泡又开始往外冒，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绪绪。”
“知道啦知道啦，”迟绪眉开眼笑，“霁予宝宝心里酸，霁予宝宝不说。”
林霁予不吭声时，迟绪却越逗越上瘾，“怎么又不说话了，还是你喜欢当闷葫芦宝宝？还是说我叫宝宝叫得不好听？”
林霁予：……
迟绪叫宝宝固然好听，可她分明是拿罗一冰过去叫她宝宝的梗在逗弄她。
是认真的还是逗趣的，林霁予分辨的出来。
“迟绪，你觉得……”林霁予偏头，注视着迟绪的侧脸。
当真是什么角度看都小巧精致的一张脸，侧脸时鼻梁更显挺拔，雕刻出来一般，林霁予脱口而出，“迟绪，你也是混血吗？”
迟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林霁予问的是什么话：“我阿公是混血，我不是，我爸照片，我妈本人你都见过，是不是被喊宝宝喊傻了啊鲫鱼宝宝？”
“宝宝”一喊，羞恼的情绪再度浮现，方才想问的那句话也问不出口了，鲫鱼宝宝别过脸开始生闷气。
迟绪拿捏着分寸，见好就收，等到进家门时，林霁予手里还拉了一辆满载的露营车。
“中午我下厨，你来蹭饭吗？”大约是物极必反，迟绪今日心情分外阳光，连许久没生出来的下厨的心思都有了，“还是要补觉？”
林霁予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了，这会儿睡回笼觉时间颇有些不三不四，不如午饭过后睡个午觉，“不补了，我去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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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那你洗完澡过来，困的话就在我这睡。”迟绪没想太多，“有想吃的发我消息，大菜随便选。”
林霁予幽幽来了句：“你是在调侃我不会做大菜吗？”
迟绪大笑，“你说是就是吧，突然敢拆穿我的调侃，挺好。”
林霁予心道，那是知道即便拆穿，迟绪顶多是拿难听的话刺两句，实则不会做什么。
而她最不在意的就是从迟绪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刺人的话，没有一点真心，全是故作的伪装。
-
罗一冰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迟绪手里那套老房子，昨夜电话被挂断后，今天又锲而不舍。
彼时迟绪正在使唤林霁予打下手，电话开了外放，她熟练翻炒着锅中的菜，对罗一冰的话无语万千。
“姐，我妈还说你给我四十万，怎么你打电话直接打骨折，靳城范围包括几个县级市，二十万能买一套的房，别管面积，我直接去批发可以吧，你是不是手机出bug了日历显示错误，以为今天是愚人节所以来这跟我逗闷子呢。”
“我听阿姨说这套房子当年买来才十几万呀，绪绪，你就当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附小是全市最好的小学，你也不想未来侄女以后没好学校上的呀。”
罗一冰软了语气，“四十就四十吧，这事我都答应你姐夫了，要是办不好，你姐夫回来会不高兴的。”
电话过程里，林霁予一边择菜一边注意着迟绪的情绪，一旦发现迟绪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去挂断电话，然而迟绪没有。
她挂着浅笑靠在流水台上，手上闲不下来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胸前的发丝，悠然自得得很。
“姐，四十是我妈说的价格，我不会答应的，这是我爸留给我的念想，要是我把我爸留下来的房子卖了，别说我自己心里过不去，我爷爷奶奶也不会放过我，毕竟是他们签了放弃继承书，房子才顺利给我，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时候，迟绪轻轻踢了林霁予一脚，眼神示意异常明显。
林霁予：……
她无奈开口：“绪绪，你的衣服给我有点小。”
罗一冰：？？？
“小绪，阿予是在你那吗？”
迟绪的笑意越发深了，她没想到林霁予竟会如此上道，一开口就直戳人心，引人误会，她抓住林霁予创造出来的机会，装得天真烂漫且无辜：“是呀，鲫鱼姐姐说我三餐不正常吃，过来给我做个午饭，她人怪好的。”
林霁予：……
有一瞬间，罗一冰怒上心头，拇指在挂断电话的红色图标上放了又放，想着房子的事，到底忍下了，没和迟绪直接撕破脸。
“小绪，姐这里突然有点事，晚点再和你说，房子的事你不急着给我答复，再考虑考虑，一家人都不容易，咱们互相体谅。”
表面的和平功夫做到位，罗一冰才僵着笑挂断了电话，挂完过后，面上的表情在也绷不住，脸拉得老长。
为什么？林霁予和迟绪，她们两个交往未免太密。
相处十年，林霁予是个什么样的深宅性子罗一冰最清楚不过。
除了公司，除了必须，她根本不会主动交任何朋友，也不会出去，像颗自我封闭的顽石，怎么会有主动跑到别人家去给人家做饭的时候？
当年……罗一冰越想越气不过，当年是她主动追求的林霁予，追求之初，林霁予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得像块寒冰。
是她辗转了无数人，甚至给林霁予的室友发红包，这才打听到了她的作息时间，一次又一次端着餐盘去食堂坐在她对面，才换来她一句：“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怎么到迟绪这，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这才多久，林霁予就主动成这样？
不可能。
罗一冰试图告诉自己，不可能，可林霁予的声音她怎么会认错。
那种温和的，温柔的语调，天下就没有第二个人能说出来。
只有林霁予。
手机被攥在手里，“阿予”的电话刚拨出去又挂断，良久，罗一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这才打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才通，她就带着哭腔开口，“阿姨……”
另一边的迟绪不知道罗一冰又要整什么花活，她也不在乎，甚至于，她期待着罗一冰接下来的操作。
“你心情很好。”林霁予观察许久，终于确定罗一冰的电话没有影响迟绪一丝一毫，这才放心。
迟绪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热气蒸的她面上发烫，她用一根筷子尝了尝味道，确认手艺没退步，这才开口：“物极必反嘛，昨天心情好差的说。”
“我现在可以问原因吗？”趁着迟绪“物极必反”的劲儿还没褪下去。
“可以，”迟绪欣然点头，随后冲着林霁予眨了眨眼，“我也可以选择不说的哦，鲫鱼宝宝。”
林霁予：……
“不过嘛……”迟绪来了个大转折，“看你自闭了一早上，试探了又试探，终于按捺不住求知欲直接问出来的份上，奖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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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予有种峰回路转的喜悦感，“真的吗？”
“我说的话还有假的吗？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迟绪把锅盖盖了回去，叫排骨继续在锅里焖着，“有一天做梦，梦到捡到了一只小狗。”
林霁予忽然懂了，“是因为……清明吗？”
“那肯定不是，是梦里，我活不下去了，我的狗交给谁都不放心，”迟绪伸手，长指卷起林霁予的一缕发丝，绕了一圈又一圈，轻声道，“梦里的我也没什么能交代后事的朋友，所以……”
她话音停顿，在勾足了林霁予的好奇心后，手上微微用力，扯着林霁予的衣领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踮起脚尖在林霁予耳边低语：“我杀了它。”
为它处理好了后事，而她自己身后事是如何，无所谓了，没人在乎那些。
手上的力度骤然松开，熨烫平整的衬衫领口留下无数褶皱。
在林霁予不做声的时候，迟绪笑开了，“霁予，你信我会做这样的事吗？”
仿佛是害怕得到林霁予的答案，不论林霁予信，亦或是不信，这两个答案都不是迟绪想要的，她转过身，找了别的话题，“我的排骨好像很成功。”
林霁予的拥抱无声自背后环入，下巴轻轻靠着迟绪的肩膀，她说：“迟绪，我不想你活不下去。”
迟绪侧脸去蹭了蹭林霁予的，涣散的眸光一点一点聚拢，她柔声开口：“知道啦。”
这个答案是迟绪没想到的，可她喜欢这个答案。
至少——
在这一刻，林霁予真心不舍得她。
可迟绪的“知道”却没能安抚好林霁予的不安，手臂逐渐用力，将迟绪紧紧圈住，“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活不下去，你会不会奖励我，用你好好活着奖励我。”
天知道迟绪那一句“活不下去”带了多大的杀伤力，林霁予难以想象自己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将眼泪从眼眶里强逼回去。
迟绪连声笑着，转过身，双手环着林霁予的脖子，“鲫鱼宝宝，你好像是真的喜欢我，我好抱吗？”
“好抱。”林霁予压下升腾起来的羞意，这次答得毫不犹豫，“迟绪，无关喜欢或者不喜欢，我只是——”
“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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