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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5章 辞官
    三拜之后,魏国公起身,先正衣冠,再入殿中。

    苍苍老人,步伐沉稳。

    三尺门檐,半步跨之。

    群臣侧身,凝视来人。

    文臣作揖,弯腰而拜,武将握拳,低头致敬。

    齐呼:

    “我等见过魏公!”

    “我等见过魏公!!”

    虽已失势,不复当初,可他毕竟是国公,六公之首,三朝元老,于苍月礼制,见他当拜。

    魏国公目不侧视,步不踌躇,在武将文臣的拜见中,一直来到大殿中央,来到龙椅阶下。

    苍月心吟神色复杂,光芒错落,视线始终随着魏国公在移动。

    魏国公站定之后,在行跪礼。

    他跪下的那一瞬间,苍月心吟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眉梢却是压得很深很深。

    魏国公行了三拜之后,双掌交错于身前,朗声道:

    “臣·苍月曹,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声如春日绽雷,突兀响起,回荡金殿。

    苍劲有力。

    圣上面色更加凝重了些,魏国公今日反常的举动,让她下意识的警惕。

    总感觉,他会做些什么,而她一时却又猜不透。

    她平心静气,开口了。

    “魏公今日,为何如此?”

    苍月曹起身,在正衣冠,道:

    “臣见天子,自当行三跪九拜之礼,臣见陛下,自当如此。”

    话虽如此,可是他又何时这般过?

    又或者说,他魏国公,于礼何需拜?

    圣上自是也不信,心存疑虑,却是转移话题,问:

    “魏国身体可好些的?”

    “劳陛下挂念,老臣一切安好。”

    圣上又问:“那国公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魏国公并未隐瞒,直言道:

    “回陛下,老臣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告知陛下。”

    圣上沉眸,眼中凌冽更甚,又道:“既是如此,国公便直说吧。”

    二人一问一答,四周大臣一个个心神惶惶,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们心中清楚,今日怕是将有大事发生,魏国公兴许是要反击了。

    他们期待,却也惶恐,生怕站在这周围,也糟了央。

    魏国公得到圣上首肯,宽大手掌拂过身前。

    一张透着岁月痕迹的木桌便就这般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分外刺眼。

    随后,魏国公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高举于手中,慢声道:

    “此乃宗庙令牌。”

    说完将其放置长桌上,又取出一方大印。

    “此乃国公印信。”

    话落之后,将其放到金色令牌一旁,他又先后取出两方长条。

    “这是老臣御下两城,城主凭证。”

    将其一字排开,他又取下了手上的储物戒指。

    “这里面是老臣名下所有产业,宅院,和钱财。”

    一块金牌,一方大印,两块城主信物,全部财产,这是魏国公所有的东西。

    现在被他取出,放在了一张宽不过一米的小小的方桌之上。

    众臣眼中持续恍惚,神色复杂精彩,没人知道,国公想要干什么。

    乃至圣上,此时此刻,眼中亦是彷徨,她看不透,看不透这魏国公,到底寓意何为?

    语气压低,依然带着龙威。

    “国公,你这是何意?”

    苍月曹退后三步,拱了拱手,随后仰头,直视龙椅上的圣上。

    目光投过来了一刹那,圣上本能的怔了怔,凝重茫然的神色上,竟是闪过一丝骇然。

    一切只因为,她在这个国公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感情,产生了别样的情绪。

    这一刻的魏国公,看向她时,是欣慰,是坦然,还有一丝溺爱,如同一个老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苍月心吟愣住了,她一度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而也就在此时,苍月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依旧浑厚,只是这一次,却染上了半世沧桑。

    他一字一句道:

    “先帝大志未展而中道崩殂,老臣无德,蒙先帝厚爱,承托孤之重任。”

    “受命以来,心中惶惶,每日三省,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负先帝之明,褥祖宗之荣,至今已然十载春秋。”

    “所幸苍天垂怜,先辈护佑,陛下聪慧,如今已然可独挡一面。”

    “今陛下龙威四海,天下太平,老臣也算得偿所愿,无愧于先帝之托。”

    他的话音一顿,神色落寞,似是触及伤心事,语气随之变得哽咽了些,柔声道:

    “陛下长大了,而臣却老了,也累了。”

    “今日前来,向陛下辞掉这一身官职,告老还乡。”

    “还请陛下,念在老臣年事已高,奉三代君王的份上,莫要回绝老臣这不情之请。”

    “这些东西,是皇权所赐,老臣世受皇恩,今日一并归还。”

    魏国公的话音落下,至此鸦雀无声

    群臣震,怔于原地,如遭悍雷,耳,脑轰鸣。

    魏国公辞官了?

    不,不仅辞官,而是辞事,放弃一切的东西。

    他们没看懂,也想不明白,可是,这份舍弃一切的气度,足以令他们敬佩。

    苍月心吟眸中光芒,忽明忽暗,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魏国公,看着那木桌,她茫然了。

    她曾经幻想过,若是魏国公,真能主动辞官,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在杀他了,那该多好呢?

    可是那仅仅只是她的幻想。

    说实话,她不讨厌魏国公,曾几何时,他一度是她最信任的人,最仰仗的人。

    只是后来,他们理念相左,政见相悖,方才越走越远。

    她要变法,他千方百计阻拦,直到最后动了杀心。

    他要守陈,她费尽心力破局,直到后来也动杀心。

    从和睦的君臣,成了水火不容的政敌,这是一个漫长的积累。

    他们彼此都了解对方,都知道对方不会妥协,故此若是想如愿,只能杀了对方,毁了对方。

    可是从始至终,这个杀心却从不是为了私心,而是为了他们心中所认定的理,他们认定的道。

    君子和而不同。

    所以苍月心吟从不痛恨苍月曹,理性的她,只是因为苍月曹挡了自己的路,要除掉罢了。

    不敢苟同对方,却尊重对方。

    如今苍月曹居然辞官了,她的梦想居然实现了,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同样的,她的心中还有些难受。

    特别听完苍月曹的一番话,往日一幕幕浮上心头,她的心脏在微微刺痛。

    是的,她在心疼这个老头,她在谴责自己的内心。

    可是她不妥协,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是对的,苍月曹是错的。

    越是如此,自己就越要证明给他看,她是对的,而他是错的。

    苍月曹已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什么呢?

    那些三辞三请的戏码她不想做,也不屑于做。

    她没有拒绝,平复思绪,只是认真的问道:

    “魏公,你当真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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