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中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地库。
刑讯室内。
季伟民身上裹着衣,浑身瑟瑟发抖的被绑在椅子上。
吴敬中使了个眼神。
洪智有把门带好,去外边看守。
里边这位可是财神爷。
要撬开他的嘴,能捞不少东西。
“季伟民。
“以前在国防部例会上,咱俩打过照面。”吴敬中给他倒了杯开水,拉了把椅子翘着腿在对面坐了下来。
“是,是,见过。”季伟民双手捧着热水连忙噂噂喝了起来。
“你被抓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京陵保密局总部和叶秀峰的特使已经到达了津海。
“我们对国防部、驻军没兴趣。
“不过针对叶秀峰不利的情报,就不一样了。
“毛局长的意思是,让我狠狠熬一熬你。
“咱俩家规矩差不多,刑讯这一套你作为党通局的老人,应该清楚。
“这些都得过一遍。”
吴敬中指了指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炉子道。
“吴站长,我,我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过一遍还不得见阎王爷啊。
“你,你送我去京陵吧。
“直接让军事法庭判我,求你了。”
季伟民养尊处优多年,一看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慌的面皮子直发颤。
“送你去京陵?
“好啊,我去问问老天爷。”
吴敬中冲他微微一笑,看了洪智有一眼,背着手去了隔壁的监听室。
有些话,他不方便讲。
只能洪智有去说。
“季先生,放松。”
洪智有拉了把椅子在季伟民对面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我叫洪智有。
“是吴站长的秘书,你妹妹应该跟你提过我吧。”
他点了根烟递给了季伟民。
季伟民伸头咬了,赶紧嘬了几口奉承道:
“提过,你,你是津海通。
“她还让我找你疏通,走你的路子去香岛。
“哎,是我太过自负了。
“要找您,指不定这会儿早去了香岛、国外。”
洪智有皮鞋颠了颠,身子微侧往后靠了靠道:“你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承蒙高看,那我就不绕圈子有话直说了。
“你想去军事法庭?
“是因为你在国防部人脉广,有人会保你,我相信大概率是能保下来的,至少不会吃枪子。
“但前提是,你能活着去京陵。”
“什,什么意思?”季伟民惶然道。
“叶秀峰的特使已经到津海了。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的人会给我开出天价灭口。
“你知道的,某些人比我们想你死。
“要你死,很简单。
“比如畏罪自杀!
“理由充足,谁也挑不出毛病,包括委座。”
洪智有扶了扶新配的嵌链金丝眼镜,斯文、阴柔的笑意中透着狠辣之色。
“我,我知道。
“规矩我都懂,洪秘书,我也不瞒你总部的况秘书长会保我。
“他在委座和何应钦那能说上话。
“只要能让我活着去京陵,求,求你……”
季伟民捧着水杯,哀求道。
“这事要说难也不难。
“我们吴站长是儒将,向来对下属和有罪之人都是宽仁为主。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爱用。
“免你一身皮肉之苦也就一句话的事。
“送你去京陵也不难。
“你知道的,他的根子不比叶秀峰差。”
洪智有淡淡道。
“是,我明白。
“吴站长在建丰和郑介民那能说上话。
“是将官一流,真正通天的大人物。
“洪秘书,只要能保我,我,我愿意答应吴站长的任何条件。”
季伟民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你那一箱子美金,说说来路吧。”洪智有一点点的抠他。
“有十五万美金是从外汇套的,还有外国银行搞的。
“这都有记录的。
“另外几万美金是从黑市找人换的。”
季伟民道。
“这时候能弄这么多美金,也就孔宋两家了。
“怪不得外边都叫你季财神。
“这些钱都是要上交的。
“要想全乎去京陵,光靠你空口白牙说不管用,得真金白银才管用。”
洪智有扬起眉头,轻点着下巴道。
“明白,明白。
“我,我在津海有套宅子,里边有我珍藏的一些古玩字画、烟土、金条等硬通货。
“青岛也有两套宅子地库有不少东西。
“都是我来不及倒出去的宝贝。
“我知道你们吴站长也是行家,他,他要起出来一定会满意的。”
季伟民道。
“说吧。”洪智有点头。
“先,先说青岛的。
“我得确保你们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至于津海的私藏,除非我看到国防部和保密局下达的押送令,否则我宁可让那些宝贝烂在肚子里。”
季伟民道。
“嗯,很公平。”洪智有答应了。
季伟民很快说出了青岛的两处宅子地址。
洪智有用脑子记下来后,来到了隔壁的监听室。
“先把录音消了。”吴敬中指着设备道。
洪智有没少看《远东情报站》,很快娴熟的操作,清除了刚刚的审讯录音。
确保安全后。
他看向吴敬中:“老师,您怎么看?”
“啧!
“这个人很麻烦啊。
“贪的太多了。
“全国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说这么多宝贝,不拿吧,要被卢芹斋这种祸害倒国外去了,我心疼有愧。
“拿吧,指不定就沾上祸了。”
吴敬中起身背着手皱眉咋舌道。
他是贪。
但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心里还是有本账的。
“是的,眼下委座正在筹集军饷,抓贪本就是一种手段。
“季伟民这么肥的鱼。
“谁要敢拿,那就是从委座和中央军嘴里抢食。
“那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老师,光那一箱子钱,就有二十万美金之多,都够赶上傅作义一个战区的军购、物资开销了。”
洪智有跟着挤眉心疼道。
“二十万!
“这家伙从哪找来这么多美金。”吴敬中听的也是瞠目结舌。
“他玩的都是大局。
“少不了跟洋行有牵扯,搞钱门路自然是广。”洪智有道。
“老师,这批钱有操作的空间。”
洪智有四下看了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了。
“怎么操作,洋行拿出来的钱,很容易查到。”吴敬中道。
“里边只有十五万美金是有据可查。
“其他都是季伟民从黑市倒的。
“据说得有好几万美金。
“咱留出两万黑钞充公,剩下的几万可以扣下。
“就算总部有能人,去黑市查。
“两万美金也不是个小数目,并不好凑。
“总部反而会觉的咱们是干干净净,连黑钱都上交。
“少拿点保平安,挺好的。”
洪智有笑道。
“有道理。
“这年头干啥能一下来几万美金。
“他那几处宅子的古董你怎么看?”
吴敬中对这个提议很满意。
“依我看,那些宅子极有可能都被盯上了,要拿了……”吴敬中摇了摇头道。
“老师。
“这就是块烙铁、毒药,吞了肯定会出事。
“我的意思上交。
“包括津海的私宅东西。
“但可以把一些真正值钱抽出来。
“能拿一件是一件。
“古董嘛,一件真货老东西,可能一个小碗就抵得上那一大车的瓶瓶罐罐。
“至于字画,尽量一件不拿。
“京陵的人喜好附庸风雅,你把好的都留着。
“那些人自然会觉的咱厚道、清白。
“抽个三五件,咱们这桩活就不算白干!”
洪智有说道。
吴敬中面带微笑,欣慰的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也知道我向来对字画不太感兴趣,那玩意不好保养,麻烦。
“就按你说的办。”
“老师,干完这趟活,您跟建丰的关系肯定是稳了,这才是真正的利好。”洪智有笑道。
上次李涯副站长的事,这老同学仨闹的很不愉快。
这次正好是修复的好机会。
“是啊!
“建丰眼里揉不得沙子,最恨贪腐,咱不仅抓了季伟民,完成了委座的使命。
“还清清白白交赃。
“他是得高看一眼了。”
吴敬中道。
“挑东西的事,你让则成去办,他办事还是比较稳重的。”顿了顿,他道。
洪智有知道吴敬中是不想他牵扯进来。
再者,想为余则成增加功绩。
抓人、清赃可都是大功。
如此一来,副站长的位置就稳了。
“明白。”洪智有点头。
“眼下还有桩麻烦事,叶秀峰派了个叫李文森的使者来津海。
“此人与我是旧交。
“名义上是访友,实则说客。
“估摸着会许我不少好处,想弄死这个季伟民,我夹在中间很为难啊。”
吴敬中又说起了烦心事。
“说实话,眼下打成这样,人心浮躁,我是真不想得罪人。
“尤其是叶秀峰、毛人凤这样的小人!”
他皱眉道。
“老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不让我会会这位李先生。”洪智有道。
“也好。
“他本来是想约我今天吃饭的。
“我推了,等起完赃再见他。
“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去。”
“不管叶秀峰许了什么条件,不要答应。
“最好是把这个难题踢回给李文森。
“咱这边的优势是,咱们什么不审也不问,叶秀峰有什么事一概不知道。
“至于季伟民去了京陵,他爱卖谁卖谁去。“他叶秀峰本事大,到那边找人堵季伟民的嘴去。”
吴敬中老辣道。
“好的。”洪智有领命。
俩人回到办公室。
吴敬中拿起了电话听筒,没急着拨号:
“我的直觉告诉我,季伟民真正值钱的东西肯定在津海。”
“嗯,很有可能,津海好倒卖出手。”洪智有深以为然。
“得请建丰出面,把调他的命令弄到手,要不这家伙是不会吐的。”吴敬中道。
说着,他手指拨起了转盘,待通了后道:
“保密局津海站站长吴敬中,接二号官邸,麻烦转接。”
很快,那边传来了建丰的声音。
吴敬中赶紧汇报:
“哎。
“是,是。
“就是击毙李海丰的那个余则成。
“是他。
“从侦办到缉拿,二十四小时都不到。
“人现在就在保密局,全全乎乎的。
“我是这么想的啊。
“季伟民知道的事太多,一旦被人爆出去,有损党国颜面。
“无论是津海站,还是保密局总部,依我看不过问的好。
“直接交给委座和您发落。
“放心,赃物已经在起了,他怕上刑还算配合。
“好。
“那就人和赃物,立即押往京陵,由官邸保卫处接手。
“我就坐等您和毛局长的交接通知了。
“放心,绝不会出现袁佩林的事件。
“我亲自和宪兵军机押运,飞往京陵!
“好,京陵见!”
挂断电话,他转头笑道:“建丰同意了。
“智有,你让余主任和肖科长尽快起赃,早点把这功劳落实了!”
……
建丰办事效率很高。
一个小时后,总部的令就到了。
吴敬中拿了令见了季伟民。
后者老实交代了津海的住处。
接下来两天,余则成领着保卫科的人分津海、青岛两路起赃。
季伟民所贪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光清赃查点入册又了两天时间。
等彻底清完,已经是五天后了。
清晨。
洪智有来到站里。
路过情报处,横里伸出一只手。
果然不出所料,山哥又要请喝咖啡了。
“老弟,聊几句。”
陆桥山抬手请入座。
“山哥,瞅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好?”洪智有笑问。
“是啊。
“太小人了,从侦破到起赃,全程捂的密不透风。
“连郑局长都瞒着,直接让站长找建丰发的令。
“这不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知道吗?
“哎!
“这是要硬扶老余上位啊。”
陆桥山唏嘘感慨道。
“不是瞒着你,季伟民的事是委座钦点办的,令当然得从官邸那边走。
“老陆,你看开点。
“老余没那么多鬼心眼!
“再说了,站长提他郑局长也不会通过的,你这不白担心嘛。
“你别忘了,余主任是戴老板的红人。
“建丰对戴向来不喜。
“一个郑局长,一个建丰,有这两人卡着,别说抓个季伟民,就是把延城给平了,他也当不上这个副站长。”
洪智有噱然淡笑。
“老弟,你是个妙人,说话真好听。
“我胸口这口闷气舒了不少啊。”
陆桥山指着他笑了笑,旋即低声道:
“听说季伟民贪的赃物,装了满满五大车!
“全是值钱的东西。
“随便漏一指甲盖,就够咱们一年的吃喝了。
“哎。
“失策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极力争取过来的。
“我就是一时心软了。”
正说着,余则成走了进来,咧着大门牙眯着眼谄媚灿笑:
“陆处长,不介意讨杯咖啡喝吧。”
“咖啡是有,就怕你老弟瞧不上啊。”陆桥山眼皮往天板上一翻,阴阳怪气道。
“哪里。
“要没陆处长您鼎力推荐,我哪能有立功的机会。
“老哥,您是我的贵人啊。”
余则成笑道。
“那个你们聊,我先……”洪智有见状,起身要走。
“别。
“这没外人,有话明着说。”陆桥山阴沉着脸道。
“是。
“智有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啊。”
余则成笑了笑,小声道:
“老哥,我这次清查季伟民在津海的私宅赃物时,特意抽了件值钱货,还有一箱烟土留给了你。
“知道你不沾这些。
“我已经托漕帮的人兑了金条,刚刚我顺路过你家,已经交给了嫂子。”
陆桥山原本板着的脸,瞬间有了笑容,冲他抖起了手指:
“你呀,太鬼,太鬼了。
说着,他放下二郎腿:“我给你倒咖啡去。”
咖啡一上,三人又成了好兄弟。
“这么多东西,你就没留点啥?”陆桥山问道。
“老哥,这是委座要的人。
“党通局、总部、宪兵都盯着呢,连站长的……我都没敢搞,老哥你别嫌少就行了。
“我是真想报答你的提携之恩啊。”
余则成头往前一伸,沉声说道。
“老余你有这份心就好。
“我没白帮你。”
陆桥山欣慰道。
“是的。
“您是老资格中校,我是戴老板的人,现在是郑、毛不爱,建丰嫌。
“就是晋升成中校,论资历、人望、背景,我也没资格跟您争副站长不是?
“不还是给老哥你打下手的料吗?”
余则成趁机攻心道。
他知道眼下李涯基本上是得罪死了。
有刘雄这个疙瘩在,他俩只会没完没了。
再要把陆桥山得罪了,后边的日子会很难搞。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桥山二郎腿一翘,对余的态度很满意。
“是啊,老陆。
“这活要是李涯干的。
“你信不信,建丰现在都吹爆全国呢,副站长今晚就得下来。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老陆,老余这次可是帮你立了大功啊。”
洪智有跟着附和道。
“瞧瞧这嘴甜的,啥好话都让你说了,好像我是恶人,妒忌自己兄弟似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陆桥山心中块垒尽数,满脸堆笑道。
“啥也不说了,我以咖啡代酒,敬山哥。”余则成举杯道。
聊痛快了。
两人从陆桥山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洪科长,站长让我通知您去一趟办公室。”保卫科的一个干事道。
“知道了。”
洪智有点头。
来到办公室,吴敬中少有的穿了一身浅灰色亮面材料的西装,头发紧贴着头皮往后倒着。
一般这打扮,通常是有局。
“智有,李文森那边不能拖了,我约了他在东海茶庄喝茶。
“走,随我会会叶秀峰的特使去。”
吴敬中笑道。
两人来到茶庄。
一个穿着唐装,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连忙上来问好。
“吴站长,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李文森抬手盛赞道。
“哪里。
“案牍缠身,比不得你老弟清净、自在啊。”
吴敬中客气道。
简单介绍了洪智有后,三人入了座,吴、李二人寒暄、叙旧了一会,便谈起了正事。
“老吴。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
李文森笑道。
“老兄,你当我是诸葛亮啊。
“我来可是诚心请你喝茶,老友叙旧的,三宝殿里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啊。”
吴敬中为了占据先机,故意不接招。
他压根就没想谈。
别说党通局和保密局水火不容的关系。
就是叶秀峰是他亲爹,这事也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来这还真是想点一点李文森这位老朋友。
顺便把叶秀峰的难题交给李文森,让他踢去。
“你呀。
“行吧,那我就明说了吧。
“叶秀峰局长想托我找您办个事。
“季伟民的事,你这边赃应该点完了,要押解京陵了吧。
“叶局长的意思是,这件事影响太大。
“都是做臣下的,就别给老头子添堵了。
“再说了,要漏了点啥,不是有损党国颜面吗?
“叶局长建议让季伟民的事了在津海,对委座、对党国都有个交代,老弟你说呢?”
李文森笑问道。
“老弟,我跟党通局没交集。
“叶秀峰不是我的局长。”
吴敬中摇头道。
“规矩我都懂。
“叶局长的秘书一直很仰慕你,知道你喜欢古玩。
“特地让我带来了几件。
“不说别的,至少抵你常德路那套豪宅五倍的价值。
“老弟,看在多年的交情上,还请通融一下。”
李文森道。
“哎哟。
“我这前列腺炎又发了。
“你们聊,我去趟卫生间。
“洪秘书好好招待李先生,他可是我的贵客,喝好吃好陪好。”
吴敬中交代了洪智有一句,起身歉然一笑离席而去。
雅间里,只剩下两人了。
洪智有笑了笑,起身给李文森续了杯茶:
“李先生,知道这是什么茶吗?”
“知道,西湖龙井,委座最爱的茶。”李文森道。
“那你多喝两杯。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洪智有笑道。
“什么意思?”李文森见他眼神不善,不禁皱起了眉头。
“因为你的死期将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