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城市中，不到十分之一的人有自己的工作，时间上还保持着比较规律的作息。

    大部分人已经习惯没有日夜的生活。

    一觉醒来，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为什么时候睡得也不知道。

    肚子饿了就吃饭，有精神了看看电视，或者唰唰论坛灌水，玩会儿游戏，或者跟邻居唠嗑，困了倒头睡觉。

    不过一般同一条街的人作息都相近。

    否则别人睡觉，你不睡觉，等你睡觉，就会非常吵。

    如此环境中，少女是个个例。

    她还保持着规律的作息，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

    当然，现在她也不清楚了。

    可能已经过去好几天时间。

    她发现自己失去了睡觉的能力。

    无论多么困乏，只要躺在床上，立刻失去睡意。

    此刻，她步伐飘忽的走进食堂。

    食堂，并没有堂。

    一整排同样隔间的房屋贯通，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打饭窗口。

    人排队从左边进入，又从右边离开，吃完饭后将碗筷归还统一清洗。

    当然也可以自带碗筷，但洗涮就得亲自上手。

    少女用积分兑换了一副不锈钢碗筷。

    她打了一份面疙瘩汤，只飘着几小片菜叶，两个白馍馍，和一小碟不知什么时候的咸菜，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头走路。

    周围人也差不多，因为伙食确实比较差，高兴不起来。

    她回到房间，边吃边看课程，渐渐又感觉困意上涌。

    可等到她吃完饭，出去洗碗回来，困意已然消失了。

    坐到桌前，少女头次什么也没做，默默发呆。

    过了会儿，她取出一面镜子，借着灯光，朝镜面看去。

    镜中倒映的人影面色苍白，眼皮沉重，神色倦怠，头发毛躁，看起来无比憔悴，仿佛下一刻就会昏睡过去。

    可少女清晰感觉到，自己意识清醒，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过去一段时间，类似的情况经历了许多次。

    又坐了10分，她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将自己的情况向智辅说明。

    普通人可以通过多个渠道与智辅建立交流。

    最简单的便是手机，幸存者之家网站和app，超局app，社区app等，基本常用到的软件都有相关连接。

    此种情况，当然造成了不少算力浪费，比如普通人闲的蛋疼，试图跟智辅谈恋爱。

    智辅的智能，是全球最强大的存在，并且每天都在进步。

    目前大部分工作是跟人聊天，疏导情绪。

    毕竟堡垒城市实在太封闭，太狭窄，人生地不熟，又无事可做，很容易产生各种心理毛病。

    “女士，你的情况非常常见，长期的焦虑、紧张、烦躁，心里压力过大导致的失眠。

    目前堡垒城市中环境还比较差，居民很容易神经衰弱。”

    手机屏幕上，智辅在发言，一行行小字以正常阅读的速度刷新出来。

    少女看到这些小字像是在飞，努力地辨认，然后点头，她自己也是如此判断的。

    “我该怎么办？”

    她问道。

    智辅顿了三分之一秒，道：

    “你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按照描述，从17层回来后，就一直没有睡觉，中间已经过去49小时20分许，鉴于你现在还不能正常入睡，这边建议你接受专业心理医生疏导，服用药物辅助睡眠。”

    “你过往作息比大多数人规律，最近的学习压力是否过大？”

    “过去一周，你自学了大一和大二全部的课程？”

    “对，对的。”少女道。

    智辅继续道：

    “这边建议你多与同龄人接触，提升荷尔蒙水平，将有效保持持久的身心愉悦。”

    少女：……

    “请帮我预约一位心理医生。”少女道。

    “好的，请稍等。”

    几分钟后，智辅再道：

    “第19街区43号，张医生，你的预约号码是09，你半小时后就可以出发。”

    “好的，谢谢。”

    智辅：

    “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正适合一场甜甜的恋爱，这边可以为你推荐，需要吗？”

    “不，不要了。”

    少女连连摇头。

    智辅于是沉寂下去。

    出门前，少女简单收拾了一下，看起来精神了些。

    半小时后出门，来到了第19街区，找到了门口左上角用蓝色油漆标着‘43’的隔间门。

    咚咚咚。

    她伸手轻轻敲门。

    下一刻，房门被拉开，一张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面孔没什么特点，带着一副厚厚眼镜，短发利落，外套白色长褂，胸口插着支蓝色的笔。

    “你好，张医生，我是九号。”

    少女主动地道。

    “许摇铃？”

    “是我。”

    “进来吧。”

    张医生让开门，露出内里陈设。

    那张标配的上下双层的床铺外挂着白色罩子，剩下的空间狭小，却还是摆了一张可供坐卧的蓝色折叠座椅。

    张医生坐在了折叠椅对面，示意少女，也就是许摇铃在他对面坐下。

    许摇铃目光环顾，注意到对面墙壁和桌面墙壁都安装着摄像头。

    对于她的迟疑、打量，张医生很耐心，

    等她收回视线，依言在面前坐下，才拿起平板翻阅，忽问道：

    “许小姐，你并不是西南几个行省的人，早先也没有报名参与人口西迁，为什么最后忽然放弃原本的一切来到清泉市？”

    医生能瞧见的资料有限，但心理医生的专业在于，仅从智辅提供的简单资料中，推测出病人心理症结所在。

    这位少女，本质而言，还是一个学生，只是灾难让所有人被迫成长。

    而她却遇到了一些事情，堆积在心里，渐渐出现了大问题。

    从智辅给的资料看，来到新清泉市后，许摇铃生活非常规律，并且沉迷于学习，但学习效率却并不高。

    很明显，她以此掩盖着，或压抑着什么。

    只是看这份资料，结合病情描述，张医生已经推测出很多。

    看到真人时第一眼，从其神态、气质，试图躲闪，却强自镇定的目光可以窥见一二。

    故而张医生单刀直入，精准切中要害。

    被直白的戳到内心最深刻的记忆，折叠椅上，许摇铃神色慌乱，目光游离，不敢与面前的医生对视。

    同时，她脑海闪现出曾经令她深刻难忘的一幕幕。

    “……”

    “玲儿莫哭，奶奶不怪你，都是这贼老天的过错，不叫人活啊。你要好好工作，好好学习，以后叫这老天爷不敢刮风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