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今年宫里的春天不在御花园,而在长春宫和碎玉轩。
自长春宫修缮布置好后,安陵容便搬了进去。
如今长春宫倒不负其长春之名,一派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有皇帝宠爱,宫里又多的是见风使舵的奴才,自然连花都是挑了最好的给安陵容和甄嬛送去。
甄嬛时疾未愈,安陵容也还要调理身子。是也,她们二人都还不能侍寝。
可偏偏就算如此,近一个月来,皇帝还是只日日去看望她们,不再召幸旁人。
连华妃也不免受到冷落。
不少嫔妃私底下怨声载道,都是抱怨甄嬛和安陵容不能侍寝还霸占着皇上。
这些话抱怨多了,竟还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太后又在皇帝请安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叫皇帝雨露均沾,平衡好后宫的话。
当着太后的面,皇帝倒还勉强应下。可是出了寿康宫,他依旧我行我素,每日只去看望甄嬛或是安陵容。
对此太后也无法,她与皇帝母子之间本就有隔阂,只劝说几句还好,或是太过强硬只怕皇帝与她更加离心。
安陵容如今身子已经调理地差不多了,所以除了自己宫中她也多愿意到御花园里走走。
这日,她又带着菊清和兰清两个小丫头在御花园里闲逛。
见一处桃花开得正好,她便停止脚步,多欣赏一会儿再走,也预备着走时折几枝带回去。
除了夹竹桃外,她最喜欢的便是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①
望着面前一大片桃花,她不禁感觉心旷神怡,只是瞧着每枝花都好,倒叫她有些挑花眼了。
正当她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
身后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俪贵人吗?”阴阳怪气的腔调。
安陵容回过头望,便见是一容色艳丽的女子,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瞧着声势浩大。
安陵容屈膝福了福,“丽嫔娘娘金安。”
来者正是丽嫔,望着安陵容,她张扬的眉眼满是怨憎。
可见来者不善。
果然安陵容行礼,丽嫔却并不叫起,而是道:“俪贵人倒是好雅兴,只是有闲工夫在御花园赏花,竟没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丽嫔乃是华妃的人,华妃与皇后势如水火,因此丽嫔她自己对皇后也没几分尊重,可是这并不妨碍丽嫔扯着皇后的大旗,斥责安陵容对皇后不敬。
丽嫔不叫她起身,安陵容当然不会乖乖地任由她摆布,反正她已同丽嫔行过礼了,规矩上没有差错,便自行起身。
“你……”丽嫔见她还没有叫起,安陵容便自己起身了,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也是差点气个倒仰。
这种给下马威的事,若是华妃来做,再不甘愿安陵容也只好受着。
毕竟华妃有权有势还有恩宠,性子又一贯嚣张,小小地为难一个嫔妃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是闹到皇帝跟前,皇帝也未必能给讨还公道。
而且若她不好好受着,只怕会遭受华妃更严重的责难。
可换作是丽嫔,安陵容半点都不放在眼里。
在宫中向来不以位份论高低,而是看得势与否。
就如端妃,都已经是身居妃位的人,不照样被克扣份例,被华妃折磨,过得生不如死。
所以对于丽嫔这个位分比自己高,却早已失宠只得依附华妃过活的高位嫔妃,安陵容并不放在眼里。
丽嫔是想给安陵容一个下马威,虽然安陵容如今正得宠,可她素来胆小,肯定不敢反抗自己,只能乖乖地受着。
她想得很好,可是没想到安陵容竟然敢违逆她。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拿安陵容没有办法,事情闹大,皇上知道她故意为难安陵容,她肯定讨不了好。
所以丽嫔只好忍下。
她强撑着面上的高傲,学着华妃的样子,高高在上地道:“本宫问你话呢,俪贵人莫不是哑巴了?”
她虽想学华妃的高高在上,终究学不了华妃说话时的漫不经心,尤其说到“俪”这个字,更是咬牙切齿。
只因她的封号是“丽”,两个“丽”字虽然读音相同,寓意却是天差地别。
她是差的那一个!
她因容貌绝丽,才得到“丽”这个封号,安陵容却是因为皇上喜欢得到了“俪”字做封号。
提到“俪”字,谁能不想到“伉俪情深”这四个字。
连这种形容夫妻的字,皇上竟然都给了她,足见其恩宠。
可是安陵容越是得宠,就越是反衬得她这个“丽嫔”不得圣心。
丽嫔虽然早就失宠,但这并不妨碍她怨恨安陵容夺了她的恩宠,若是没有安陵容甄嬛她们这些“新”人,说不得皇上哪天就想起她了。
可是安陵容的得宠,却叫她不得不认清现实,皇上眼里早就没她这个人了。
不然为何偏偏赐给安陵容“俪”字做封号?
本就“为尊者讳”的礼法在上,她位比安陵容尊,所以安陵容应当避她的讳,不用“俪”这个封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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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安陵容就是用了,这分明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叫她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虽说封号是皇上给拟的,可是丽嫔并不敢置喙皇帝的决定。所以她将所有怨恨都放在了安陵容身上。
要是没有安陵容,她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她怨毒地说道:“也是,俪贵人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自然连回本宫的话都不耐烦。”
“嫔妾不敢。”安陵容淡淡道:“皇后娘娘仁厚体恤六宫,特地命嫔妾身子养好之前不必前去请安。”
“皇后娘娘乃是一片慈善之心,嫔妾自然不愿辜负。”
“至于丽嫔娘娘……”安陵容看着丽嫔,忽地笑了一下,“娘娘就算是个急性子,可又不是急着去投胎,怎么连等嫔妾回话的功夫都没有?”
“放肆!”丽嫔呵斥道:“你竟敢出言诅咒本宫!”
“嫔妾不过是打个比方,又不是说丽嫔娘娘即刻就要去投胎。”安陵容笑盈盈道:“娘娘放心,您只要不做恶事,定然福寿绵长,不会早早地就被索了命去。”
“当然只有害了人的才会被冤魂索命。”
丽嫔虽然嚣张,但是素怕鬼神之说,何况她这样的人,一贯不把奴才当人看的,手上怎么会没染过血。
因此听安陵容这么说,她不禁后背发凉,尤其她现在正站在桃树底下,阳光都被遮住了,一片阴凉。叫她觉得浑身都不自觉地开始冒寒气了。
她赶忙退到有阳光的地方,然后才反驳安陵容,“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怎么会做过恶事……”
只是她的样子怎么瞧着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安陵容并没有闲功夫与她纠缠,随便回了句,“娘娘说是便是吧。”
就自顾自地继续赏花。
见安陵容无视自己,丽嫔心中的恼怒又立刻压过害怕。
她道:“你这般无礼又粗鄙不堪,皇上怎么会瞧上你的?”
安陵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话丽嫔娘娘还是自己去问皇上吧。”
安陵容说着又朝前走了几步,眼睛一直瞧着树上的桃花,她一定要选出几枝最好的桃花折回去。
见她如此轻慢自己,丽嫔忍无可忍地上前。
“本宫与你说话呢,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真是没有规矩。”
她语气格外刻薄道:“你这么一个出身卑微,容貌又只寻常,连规矩都不曾学好的人,皇上到底是怎么瞧上你。”
安陵容虽然容貌也算不俗,可是丽嫔自负美貌,自然看不上她。
这种程度的攻击的话,安陵容前世不知听了多少,自然毫不在意。
她不理会丽嫔,丽嫔却更来劲了,她继续羞辱安陵容道:“只怕是在不入流的地方下了功夫吧。”
此话一出,丽嫔仿佛找到了安陵容得宠的原因。
她立马道:“小门小户出身就是放得下身段伺候人。”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道:“本宫听闻你们江南有专门培养来讨好权贵的女子,唤作‘瘦马’。”
虽然她也知道“瘦马”多是从贫苦人家中买了从小培养,安陵容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不可能被当做“瘦马”培养,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给她身上泼脏水。
她满怀恶意道:“本宫听说被当做‘瘦马’培养大的女子,多是身量纤弱,像俪贵人这般弱柳扶风,可是伺候人的手段却多得很,正经人家的姑娘可比不了。”
她凑近安陵容,“也难怪连身子都还没好全,就能够得皇上日日留宿。”
她才不管安陵容是不是,她想要的只是将这盆脏水泼到安陵容的身上。
叫人提起她都只觉得她是个用来取乐的腌臜玩意儿。
她也是诚心来恶心安陵容,看她听了这话还能不理会自己?
这样的羞辱安陵容自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上一世她得宠那些出身高门的嫔妃就是如此羞辱她的。
一个个背地里将她比做烟花地里下贱的玩意儿,每个不如她的人都要踩她一脚,仿佛这样就能为她们的不得宠找到理由。
也能让她们觉得不是她们不能得宠,而是她们不愿用这样的手段争宠,让她们能够满足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在她面前依旧能够高她一等。
安陵容的确会因为这些话气得眼睛都红了,但气过之后她却也会不住嘲讽地想:
再高贵又如何,不是照样与她侍奉同一个男人?
若是她低贱,那些和她一样都要侍奉玄凌的女人又高贵到哪里去?
难道高贵的她们她们与玄凌在床上,都是在念经参佛、清心静气修身养性不成?
从前她不得已要忍让那些羞辱,重来这一世她可没打算再忍让了!
“啪!”一声清脆地巴掌声响起。
刹那,丽嫔脸上浮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竟然敢打我!”丽嫔一手抚着自己的脸,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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