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镜这话一出口,等待他的是属于两个人的沉默。
她想起来了,他欣喜若狂的同时竟也有些慌乱,那样的慌乱无措。
须臾,她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嗯!记起来了一些本能,但却不是全部,所以有些事还是比较模糊的。”
“那、那也好!”萧明镜声音轻颤。
杜青窈深吸一口气,“那个盒子,是我母亲送出去的,在我遇见你之后,娘将这个盒子悄悄让人带走,貌似送去了宜州。”
“你母亲和李辛夜的父母相识?”萧明镜委实没想到。
“因着我被种下忘忧,所以有些事我都记不清了,甚至于忘记了最想记住的东西,连带着这樟树盒子和雪缎白花。”杜青窈继续说,“如今我想起了不少,我娘在宜州没什么亲人,不过她有个婢女在温家出事之前,早早的嫁到了宜州。”
婢女?
萧明镜蹙眉,“婢女?”
“原本是应该作为我母亲的陪嫁婢女,但是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我母亲是个心善之人,所以就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嫁到了宜州李家庄。这件事母亲说过,而且也曾叮嘱过我,让我记住这件事!”杜青窈道,“我忘了樟树盒子的事儿,所以没明白母亲的话,一直到
现在才想起其中深意。”
“李家庄?”那就是李辛夜的祖籍。
萧明镜点头,这就对上了。
“所以没人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杜青窈低低的咳嗽着,“除了我母亲之外,怕是没人知道这里头的秘密。这东西应该是李辛夜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并且李辛夜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才会带入宫中。”
“那李家的人,应该也不知情。”萧明镜顾自琢磨,“那婢女叫什么名字?”
“貌似叫繁光。”杜青窈说。
繁光?
对于温家的事情,萧明镜也算是烂熟于心,左不过真的没有这号人物,看样子得问问温酒才行。
“好,本王且记下了。”萧明镜点点头,“你……你觉得如何?”
顿了顿又道,“可觉得好些?”
墙后没有动静,亦无回音。
“如果下半夜停了雪,你就过来一趟吧!”她说,声音低沉得厉害,似乎还待着些许惊颤。
“真的?”此言一出,萧明镜觉得自己就像是初尝甜头的毛头小子,兴奋而手足无措,“本王会等着!”等着下半夜的时候,雪停!
墙后再无动静。
萧明镜知道,她累了。
又或者是,她也在等着雪停。
她想起来了,只不过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这突然被打开的记忆。
尘封了太久,日益沉重。
雪,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萧明镜就站在窗口,从未像现在这样期许着雪能停一停。可上天好像听不到他的心声,依旧止不住的飘下这鹅毛之物。
温酒进门的时候,皱着眉头盯着萧明镜的背影良久,“你打算站在窗口到什么时候?”
“她说雪停了,就会见本王。”萧明镜没有回头,依旧站在窗口,定定的望着外头的雪,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灼之色。
温酒知道,萧明镜惯来不会表露情绪,这么多年来他将所有的心事都藏着、尘封着,唯有在重逢这丫头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难以自制。
“今晚的雪,未必会停。”温酒轻叹一声,“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我听说,皇后已经在宫里出手了,耐不住性子的狐狸,再狡猾也会落在猎人的陷阱里。你别忘了,自己是个猎人!”
“本王从未忘记。”提起宫里,萧明镜神色微敛,“等了那么多年,她也该出手了。”
“当年若不是她兴风作浪挑唆你母亲,也不至于会……”温酒有些咬牙切齿,“这次必定要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萧明镜当
然知道这代价是什么,欠了债,就该还!
“问句实话。”萧明镜幽幽的开口,“你恨过她吗?”
“她?”温酒先是一愣,转而便明白了萧明镜所言是谁,不由的一声长叹,“恨过。”
是的,恨过。
“当年发生那些事,温家九族皆灭,说不恨那是假的。”温酒淡淡的开口,“不过年头久了,便渐渐的想起了人的好,如果当年她没有牺牲自己,许是皇帝真的会赶尽杀绝,不至于在她死后放弃了搜捕。”
萧明镜没吭声,眸光沉沉的望着窗外。
温家这些漏网之鱼,何尝不是因为温为玉满台阶的鲜血而逃出生天的。
的确,很多事情都是因温为玉而起,虽然没有因为她而结束,但事实证明她起到了终结的作用。用死亡来平息死亡,虽然是很愚蠢的行为,不过确实是最好使的。
“萧明镜,你骨子里流着她的血,那你恨她吗?”温酒问。
“说不恨是骗人的,她丢下了年幼的孩子,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为了所谓的恩怨情仇就放弃了生命。”萧明镜平静的说着,“活着便有希望,死了便是再也见不到了。那时候的记忆都是模糊的,长大之后就更加模糊了!你明白想记住最渴望的,却又
在岁月流逝中渐渐忘记的滋味吗?”
温酒苦笑,“你忘了她长什么样?”
“从那一日的鲜血漫台阶开始,她就活在了画卷里,再也没有出现在本王的身边。”萧明镜难得平静,平静的面对血淋淋的过往,他想着,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厌恶鲜血。
“或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皇帝才会不愿你双手沾血。”温酒道,“皇帝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她,所以才会把所有的亏欠都弥补在你身上。亏欠她的清平无忧,亏欠他的娴静安逸。”
于是,都补在了萧明镜的身上。
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经心爱的女人。
皇帝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寻找她曾经的痕迹,哪怕只是举手投足间的一丝丝相似,也是那样的欣喜满足。
萧明镜知道,却也成全这种弥补。
“你方才说,这丫头要见你?”温酒换了话题,毕竟之前的话题太过于沉重。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提那些作甚?倒不如说说活人的事儿。
“对!”萧明镜悬着心,“依你看,她现在到了何种程度?”
温酒想了想,“旧皮彻蜕,新皮刚上。”
心头一颤,萧明镜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折扇,“接下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