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没有动静,可饶是如此,杜青窈也能感受到来自于上方的威严肃冷之气。
静默良久,可杜青窈觉得似乎跪了很久。
终于,万千里开了口,“起来!”
有那么一瞬,杜青窈觉得他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惜字如金之态,仿佛真当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杜青窈抿唇,缓缓从地上爬起,还好自个改嘴得快,要不然这小肚鸡肠的督主大人,怕是会把她的脑袋拧下来,“义父,今儿风大,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怕风太大,把本座吹下去?”他仍是未有看她。
脑子里想起了方春瑶的那些话,杜青窈不由的轻叹,“义父若是能下去倒也罢了,给后生晚辈腾出点位置来。可惜啊,义父武功高强,去哪都像是入无人之地。”
“你就这么想坐本座的位置吗?”他音色冷戾。
“那得看眼前站着的是万督主,还是我的义父。”杜青窈静静的站在他身边,“若然是万督主,那做奴才的自然希望往上爬,但若是义父——想必义父也知道,青窈从小只知有母不期有父,所以对于父亲的存在,可望却不敢望。若有,自然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平安喜乐。”
万千里终于回头看她,神色缓和了些许,“杜青窈,你可知道自个的性命捏在本座手里,只要本座一句话,你就会从这皇城里消失。”
“知道。”杜青窈歪着脑袋冲他笑,“所以我更明白,如果督主不杀我自然有不杀我的理由,您说过,与我母亲乃是旧相识。我相信旁的话可以作假,但是这句话却未必是假!”
万千里的手轻轻搭在栏杆处,眺望着远处,“还有呢?”
“旧相识分两种。”杜青窈回答,“一种是新仇旧恨,一种是旧情难忘。若说是萍水相逢,我是打死也不信的!义父属于哪一种?”
“你觉得呢!”万千里没有正面回答。
杜青窈想了想,“应该是新仇旧恨和旧情难忘兼而有之吧!义父知道很多温家的私事,而这些私事都不是寻常外人能知道的。许是连义父自己都不曾察觉吧,您谈及家母的时候,眼神不太一样!”
那一刻,她看到万千里用力的握紧栏杆,仿佛要将栏杆生生掰断,手背上青筋微起。
须臾,他又慢慢的松开手,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中了计。
没错,杜青窈是在诓他。
可她也没想到,诓出个大秘密来。
原来万千里真的和她母亲有
些情感纠葛,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万千里一介宫中太监,是怎么和温家的罪女牵扯在一起的?温家因着一本温氏族谱,而祸害了全族,若万千里真的和温家有关,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
“人有七情六欲,不可能独善其身。”万千里这话,就当是承认了。
可杜青窈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母亲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为什么不说了?”万千里音色冷戾,“你不是很能说吗?”
“无话可说。”杜青窈一声叹,“事关母亲,很多事儿做晚辈的不好言说,但我只记得一点,不管我娘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她永远是我娘,娘不会有错!”
“你倒是护短!”万千里轻哼。
杜青窈笑了笑,“温家的人都护短。”
闻言,万千里微微一怔。
这话是对的!
温家的人都是护短的,早前的她如是,眼前的这丫头也是如此,只管自个埋汰,但绝对不许任何人有半句坏话,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温氏族谱在哪?”万千里问。
杜青窈负手而立,“我不是说过吗?烧了!我娘亲手烧的,你若不信可以去学士府,可以去问杜久安以及他的夫人,赵鸣琴容我母亲活了那么久,百般折
磨就是为了温氏族谱,如果真的留下来,也不可能在我的手里,杜家人拿不到,那就真的拿不到了!”
“本座不会相信,她为了那东西什么都可以抛弃,又怎么可能亲手烧了?”万千里冷哼,眸光狠戾无温,“别在我这儿抖机灵,这话估计连萧明镜都不会相信,你竟也敢拿来糊弄本座?!”
“萧明镜信了。”杜青窈道,“义父为何不信?”
万千里没吭声,大有一掌要拍死她的冲动。
“大概义父没听过我的故事吧!”杜青窈叹息,“娘为何临死前烧了温氏族谱?那是因为她知道,我活不成了。”
骤听得这话,万千里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起。
杜青窈继续道,“我娘一直在杜家的控制中,他们想要什么,义父心里清楚。可他们一直得不到,我就得活着,因为我是我娘的软肋,娘受尽折磨也不曾松过口,他们没办法,又不敢杀了她。可是后来,娘身子不济,连大夫都说要准备后事了,所以他们下了狠手。”
“当时我身上绑了石块,被带到了河边,冬天的河水那么冷,若是被推下河必死无疑。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我懂水性,所以拿我来要挟我母亲。”
说到这儿,杜青窈绷紧了
身子,但脸上却没有明显的恨意,只是眼眶微红,“我娘自知命不久矣,又晓得她若一死,他们必定容不下我,我也会死。既然都是要死的,干脆鱼死网破。娘假意让他们出去,她好生考虑,实际上便烧了温氏族谱。”
“这件事,娘早就跟我说过,到了最后那一刻我若没能逃出生天,这温氏族谱就会从人间消失。温家的东西,只能留在温家人手里,若是留不住——也该毁在温家人手里。”
万千里情绪微动,“这话,的确像是她说的。”
像她的作风!
那样的果断,从来不给任何人留有余地。
幽然长叹,万千里略显疲惫的垂下眼帘,“她走的时候……”
“我没见着她最后一面。”杜青窈笑得酸涩,“那时候我在水底下待着呢!”
她想起那日的河水,冰冷刺骨,至今犹觉周身森寒。
“我是扯断了绳索,才从水里捡回一条命的。”杜青窈眯了眯眸子,“早晚有一日,我也得让他们知道,冬日在水下泡着,究竟是何滋味!”
万千里低哼一声,眉心微皱的盯着她,“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问本座讨东西,真是混账得很!”
杜青窈挑眉,竟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