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个看不清容脸的孩子,那孩子走得很快,她怎么都追不上。她想喊,可是喊不出来,嗓子里像堵了一块石头,硌得她生疼生疼。
耳畔很是嘈杂,乱糟糟的,让人没来由的烦躁,奈何又睁不开眼睛。
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怎么回事?”萧明镜面色黢黑。
大夫也不知所以然,“殿下,这——这姑娘身子康健,没有半分不妥。”
“既无不妥,为何会突然晕厥?”萧明镜可不是好糊弄的,杜青窈突然晕死在他怀里,委实吓得他脸都白了,自然不信她无病无痛。
晕厥,必有缘故。
“小人着实、着实查不出来。”大夫跪在地上浑身直颤。
萧明镜没说话,脸黑如墨,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杜青窈。他紧握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凉,便是这样的寒凉,让他平生第一次害怕到了极点。
她,会不会就这样……
“下去吧!”最后,还是云砚开了口。
大夫拎了药箱,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夜王殿下素以温和著称,如今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动了气,可想而知这女子有多重要。
“殿下?”云砚是担心的,担心殿下一着急便去请了宫
中太医。
若然如此,必定惊动皇帝,惊动宫内外众人,对于夜王府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皇帝怪罪下来,只怕整个夜王府都吃罪不起!
云砚愣了愣,惊觉殿下好似有些不太对,只得悄悄凑近了去看。
这一看竟险些将云砚吓个半死,“这——这是什么?”
有红线在杜青窈的腕上若隐若现,仿佛是活物,紧接着快速四散开来,显然是在她的身体里乱窜,此情此景任是谁见了,都会吓得魂不附体。
“殿下?这好似活的。”云砚呼吸急促,脸色铁青。
“马上去找他!”萧明镜当然也看清楚了杜青窈身上的东西,“立刻、现在!”
“是!”云砚撒腿就跑。
“这到底是什么?”萧明镜捋起杜青窈的手腕,但是那东西窜得飞快,眨眼的功夫便已经不知窜到了何处。一抬头,竟到了她的脖颈处,继而又快速隐于血肉之中,彻底的消失不见。
为什么她的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而这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她自己,是否知情?
杜青窈一直在昏睡,一直睡到了入夜都没能醒转。
虽然没有醒转,但不发烧,也不说胡话,更没有任何的异常,仿佛只是睡着了,连呼吸都是格外均匀,不见病
症。
书房密道。
密室内,萧明镜面色沉沉的坐在那里,视线直勾勾的落在棋盘上,却早已无心下棋。
须臾,石门打开,那乞丐般的老者拎着酒壶跌跌撞撞的进来,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墙根底下,饱饱的打个酒嗝,笑得有些嘲讽,“原来夜王殿下,也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惯来都是我找你,没成想今儿找我、找得这么着急!”
萧明镜捻着手中的棋子,眸光幽幽的睨着他,“我且问你,这世上可有什么毒是可以在人的体内肆意乱窜的?仿佛是活物!”
“嗝……”老者灌一口酒,眼神迷离的看他,“扯劳什子的毒?活物根本不是毒,只能是蛊!”
“蛊!”萧明镜手一松,指尖的棋子吧嗒一声落地,瞬时面色僵冷,“你说——是蛊?”
胡子拉渣的老者拨开面上的覆发,醉眼朦胧的看他,“今日很不对!不对!”
说着,他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着萧明镜走去,“小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很少有这般失措的时候,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了想,老者打个酒嗝问,“是镇国将军府?还是西昌国使团?西昌国那帮人,其实各自为政,看上去与镇国将军府交好,但……”
“是她!”萧明镜打断了他
的话。
“她?哪个?”老者翻个白眼,一身酒气熏天。
萧明镜半垂着眉眼,指尖轻轻的敲在棋盘上,仿佛是在想着什么。
下一刻,老者骇然扑在棋盘上,音色慌乱,“是那丫头出事了?你说,蛊?她中了蛊?”
“暂时还不能肯定,但她身体里肯定有东西。”萧明镜抬头看他,早已恢复了最初的从容淡定,“此前她忘了很多事,如今身子里又落了东西,只怕这宫里……”
老者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这下子连酒都忘了喝,眼珠子转了两圈,“若宫里真的有人会下毒于无形,或者说,下蛊于无形,这便大事不妙啊!”
顿了顿,老者忽然抓住萧明镜的手腕,“带我去看看她。”
蓦地,惊觉萧明镜冷眸如刀。
老者心下一窒,这才意识到自己碰了他的手,原是这厮的洁癖犯了,难怪这眼神冷得能杀人。当下收了手,老者一脸尴尬又不是嫌弃的笑着,“不就是碰一下,犯得着跟死敌似的?这眼刀,冷得跟冰渣子一样。”
萧明镜不说话,只是取了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擦着被抓过的手腕。
“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老者咬牙切齿。
不就是抓了一下?
至于吗?
就好像他是瘟疫,是奇耻大辱一
般!
“你暂时不适合出面。”萧明镜起身,“本王心中有数,会酌情处理。”
语罢,他抬步往外走。
“诶!”老者疾呼,“我已经在追查她为何会失去那一段记忆的原因,但是——结果可能会让你大失所望,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萧明镜面不改色,“最坏的结果,能比现在更坏吗?”
“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老者答。
萧明镜拂袖而去,未曾回头。
“唉!”老者一声叹,止不住摇头,“最是无情帝王家,偏偏出了这一朵痴心的奇葩,委实不容易。萧重啊萧重,这大概就是你的报应!你终是要为你的冷漠无情,付出代价,桩桩件件都报应在你的儿子身上。”
报应?!
萧明镜无畏报应,毕竟死过一次,早已无惧生死。
出了假山,他随手将帕子丢给云砚,“烧了罢!”
在回房之前,他去狠狠洗了手,一直搓得手腕猩红,连皮都搓破了方罢休。
连云砚都看不下去,几次张嘴却都没敢说出口。主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最不喜欢外人触碰他的身子,一丝一毫都不行。
管家神色匆匆,“殿下,黎阳郡主冲进来了!”
萧明镜快速抽了干净的帕子拭手,转身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