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杜青窈离去的背影,万千里面色沉沉,转而凝视着手中的佛串子,有些东西不是念念经就能抵消的。所谓罪孽,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到赎清为止。
香坊。
孙敏在屋内徘徊,方春瑶托腮。
“你别晃了,晃得我眼睛疼!”方春瑶揉着眉心,“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说得轻巧!”孙敏站住脚步,转而冷望着方春瑶,“说来,此事你也有责任,为何不早早的告诉我们,那淑婕妤便是早前的杜美人?”
方春瑶两手一摊作委屈状,“此事可怨不得我,皇上虽然口谕册封,但这册封大礼还没过,杜美人还不算是婕妤,只是空有婕妤的名头罢了!这婕妤的宝册宝印还没送到揽芳阁,暂时还不作数!”
“还不作数便已经拿着婕妤的名头来欺负人,来日册封大典一过,再来日生下皇嗣,怕是要吃人!”孙敏愤然坐下,“我此生最恨这些仗势欺人的,没成想……”
方春瑶笑道,“没成想宫里到处都是仗势欺人的,而且你还不能拿她怎样。”
孙敏哑然失语,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诚然如此,她还能说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杜青窈踏入,转身合上房门。
方春瑶顾自倒了一杯水,“你没回来,孙敏就跟火烧眉毛一样,在我眼前来来去去的晃悠,晃得我脑仁疼!”
“我哪有?”孙敏倒了一杯水递给杜青窈,“你没事了?”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司礼监虽然酷刑无数,可我不曾触犯宫规,能拿我怎样?”杜青窈抿一口水淡淡笑道,“凡事讲求个理字。”
“理?”孙敏翻白眼,嘴里呵笑两声。
在这宫里讲理,不是痴人说梦吗?
宫里讲的是权势地位,谁有权有势,谁就有理!
“明日宫中要采买,你们两个随我一道去,眼下是年关又逢着西昌国使团将至,宫里的用度自然大了些,所以采买得勤一些。”方春瑶起身,“今夜你们早些睡,明儿我再来找你们,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好!”杜青窈点头。
孙敏颔首,转而瞧了杜青窈一眼,“你早些休息!”
送走了孙敏和方春瑶,杜青窈独自坐在桌案旁,捏紧了手中杯盏。
火盆里的炭火偶尔便有哔哔啵啵的火花爆裂声,炸开些许光亮,转瞬即逝。
墙角台子上的笼子里,小豆子在窸窸窣窣的吃东西。小刺猬不谙世事,不知这人心险恶,吃饱喝足就睡,睡醒了继续
吃吃喝喝,果真是极好的。
杜青窈放下杯盏,缓步走到笼子跟前,剥了一颗花生放在小豆子的食槽里,看着小东西嚼得咯嘣脆,吃得津津有味的。
“你倒是命好,我小时候忍饥挨饿,好几次偷家里的东西吃还被打得半死。后来我学乖了,不管什么东西都只吃一口,冬日里寒冷,就跑到人家的地窖里偷番薯吃。”杜青窈自言自语。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闷得慌,有一股气怎么都出不来。
她想,大概是今夜被杜淑歌算计,所以心中愤懑吧?!
这刺猬还是萧明镜送的,算是她的生日礼物,“小豆子,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会知道我准确的生辰?明明很陌生,却说着那样熟稔的话,我们……以前认识吗?”
“可我,真的没有印象。”
搜寻这十多年来的记忆,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男子的痕迹,真的没有……
幽然轻叹,她转身推开窗,瞧着夜空的云,听着寒夜的风,看着漫天月光倾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真的有种感觉,她好似忘掉了什么。
可到底忘掉了什么?
怎么半点都想不起来?
夜里的时候,那人又来了。
“看样子你不把
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是打死都不甘心了!”杜青窈翻白眼,“我说了我不喜欢下棋,所以你别再让我下棋了。”
“是嫌我送的棋子太粗糙?”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藏身在黑暗的角落里,只露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若是你连自我提升的意识都没有,如何为你温家报仇?”
“那是我的事!”杜青窈被逼得烦了,自然有些脾气,“横竖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为何还要做这些无用功?我没打算靠这些伎俩去争什么皇宠,你也别打算我会学那些后妃一般,去伺候男人。”
男子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旋即愣了一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色侍人非我所能,也非我所愿。若是我母亲泉下有知,必定不会原谅我!”杜青窈瞧着案头摆好的棋子,“这种磨性子的东西不适合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男子皱眉。
“那我吃豆子就不烫了。”杜青窈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谋士自有谋士的本事,但我不是谋士,自然不需要谋士的本事,我是愣头青,只有一根筋。”
男子冷了音色,“冥顽不灵。”
“我母亲说我是头倔驴,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
从小到大,她对我的教诲,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听便罢!”言外之意,她连自己母亲的话都不听,为何非要听他这个陌生人?
“你!”男子眸光狠戾,拂袖间烛光熄灭。
冰凉的手骇然钳住她的脖颈,用力缩紧的那一瞬,窒息的感觉快速袭来。
杜青窈发出一声闷哼,却也没有挣扎,只哑着嗓子冷笑,“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一块硬骨头!生来如斯,至死不改!”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都吸不进去,整个肺部已经空竭。
听说,人在窒息的时候会产生幻觉,然后在幻境中逐渐死去。
然则下一刻,男子却松了手,将她如同一堆烂泥般丢在地上。
黑暗中,她听得他呼吸微促,仿佛真的动了气,那样的怒不可遏,可从他方才想杀她又放了她的举动来看,他对她颇为无奈。
“我身上,是不是有你想要的东西?”
屋子里一片死寂,临了只剩下杜青窈捂着嗓子咳嗽的声音。
“温家的……东西!”
眸,骤然凉至极点。
杜青窈笑了,笑得那样的凉薄,“我就知道……”
男子口吻急促而寒凉,似紧张又带着几分恐慌,“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