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军统领——殷盛行礼,“臣叩见雍王殿下,请殿下回甘泉宫,皇上已在云福殿,正等着殿下回去呢!”语罢手一挥,底下的侍卫不容分手便站在了萧明磊的身边。
太监们忙不迭抬了软轿上前,一个个跪在地上,生怕这位雍王殿下磕着碰着。
“殿下,请吧!”殷盛躬身。
萧明磊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最初的苍白无光,他就像是一具傀儡,荣华富贵不过是困锁他一生的囚笼,而非与生俱来的光耀。
人人歆羡的天家富贵,与他而言是催命符。
心之所向,不得自由。
软轿渐行渐远,杜青窈再没听到萧明磊说话,他麻木的离开,回到甘泉宫继续过他麻木的皇子生活。
站在莲花池边,她有些怅然若失,倒是忘了同他说一声对不起。尽管这对不起的缘故不能解释,但说了也是好的。
罢了罢了,这一声对不起先欠着,来日若是有机会再好生弥补。
雍王此番病重,到底也有她这惊吓之功!
“没想到,却是你找到了他。”方春瑶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慢慢悠悠的走向她,“你怎么知道,他会躲在这里呢?”
“我若说是直觉,你可相信?”杜青窈幽然轻叹。
方春瑶轻嗤,“直觉这东西说到底
是经验之谈,难道说你也有躲起来的时候?”
“人都有变成刺猬的时候,蜷起全身的刺,只为了保护最柔软的位置。”杜青窈撇撇嘴,“你难道没有躲闪的时候?刀刃来时,你敢保证你无谓生无惧死,眼都不眨便迎将上去?”
方春瑶没再说话,诚然只要是人就有无可避免的弱点!
终是,人无完人。
杜青窈抬步离开,“走吧,还得给刘妃娘娘办差呢!”
如果雍王殿下还是不肯吃药,刘妃娘娘怕是会将雍王失踪的账,算在她的头上。她得好好想想,如何能哄得那个一心想逃离皇宫的孩子高兴?
一直到了日落西山,甘泉宫都没有动静,侍卫们也都撤了。
杜青窈和方春瑶都在宫门外头候着,因着未得释令,所以只能等着。
“你没事吧?”方春瑶低低的问。
“我脸色很难看吗?”杜青窈自身亦有感知,掌心滚烫,身子忽冷忽热得厉害。她微微挺直了脊背,略显无奈的轻叹。
方春瑶眉心紧蹙,“你若是撑不住,莫要硬撑着。”
“比这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眼下算得了什么?”杜青窈快速垂头。
宫门内传出了脚步声,是帝王离开甘泉宫的动静。偌大的排场,来时浩浩荡荡,去时亦是如此。只
不过这些人高高在上,自然不会在意宫门口是否多了两个奴才。
动静渐行渐远,杜青窈如释重负。
一双黑色的皂靴落在她的视线里,暗影快速笼在她的头上。突如其来的压抑,让四周的温度骤降,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顶上传来万千里的凉薄之音,听着温和浅慢,实则重如千钧,“雍王殿下难得开口求皇上,竟是要允你伺候他吃药。皇上业已答应,刘妃娘娘亦是点了头,是以这甘泉宫云福殿的事情,尔等必当上心。”
杜青窈磕头,“奴才明白。”
“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自个掂量着。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晃晃,哪日掉下来可怪不得旁人。本座该说的已经说清楚,能不能领悟权且看你自己的造化!”万千里低低的轻哼。
话说完了,人却没走。
他一直站在她跟前,也不知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什么?
时间有些久,以至于杜青窈都有些心中微颤,不知这奴才里的主子,到底想干什么?杜青窈不敢猜,自问也猜不透。
世上最难料之事,便是人心。
所幸她此生早已由母亲,亲手断了这份念想。
“谢公公指点!”杜青窈磕头。
万千里终是没再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原本热闹至
极的甘泉宫门口,彻底冷了下来,唯有余芳姑姑站在宫门口,冷眼含笑,看着方才的那一幕。也不知她看出了什么,转头望着杜青窈的时候,眼神里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没想到,司礼监对你还挺照顾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余芳姑姑轻笑,“罢了,今夜暂且回去拟个法子,明儿来云福殿候着。殿下的身子若能渐好便罢,否则皇上跟前谁都不好交代!”
“是!”杜青窈这才获释得以离开甘泉宫。
长长的宫道上,方春瑶神情担虑,“辛夜,你真当无恙吗?你的脸色很难看,身子也烧得滚烫。辛夜,是受了寒为何不说?这般模样,需得去太医院讨点药才好。”
“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寻常的药根本治不好。”杜青窈喘着气,冲着方春瑶虚弱一笑,“你莫往心里去,此事我自己担待便好!”
“你……娘胎里带出来的?”方春瑶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有什么说道?”
“每年冬至前的几日,身子格外虚弱,会持续高烧不退。待过了冬至便好,所以这些日子撑着便是。只是娘说若是长久吃药,会影响自身,唯有熬着熬着便不会再上心。”杜青窈无奈的干笑两声,“听起来是不是很滑稽可笑?觉得是无稽之谈?”
“世间各种疑难
杂症,你有这样的病也不奇怪。”方春瑶搀着她进房。
烛光摇曳,微白的光落在了杜青窈的脸上。
她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得宛若即将破碎的瓷娃娃。她是这样的脆弱,嘴里却不自觉的喊了一声,“娘……娘……”
方春瑶仔细的与她掖好被角,“好好睡一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谢谢!”杜青窈合上眉眼。
方春瑶面色微沉的走出房间,监工嬷嬷在回廊站在,似乎是在等她。
“她的脸色不太好!”监工嬷嬷抬步下了台阶。
方春瑶轻叹一声,紧随其后,“难道姑姑只见着她的脸色不太好,没见着有些人的脸色也不太好?”
“唉,她怎样?”监工嬷嬷顿住脚步。
“死不了!”方春瑶瞧着黑压压的天色,夜幕垂尘,多少真相掩于其中,“只不过生不如死的熬着,尚需熬过这些日子方可。执拗得不想吃药,倒是一脉传承的驴脾气,倔强如斯!”
顿了顿,方春瑶回望紧闭的房门,“你先看着点,我去给她弄点吃的,这丫头年纪轻轻竟一身病痛,委实不让人省心!”语罢,疾步而去。
监工嬷嬷驻足院中,若有所思的望着窗户上透出的微光。
曾几何时,也有人如斯这般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