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牙舞爪的鼹鼠,那么喜欢黑漆漆的地方?”靡靡之音过后便是那人冰凉的指尖,略显用力的钳住了她的下颚。下颚被抬起的那一瞬,迎面而来是他身上的淡雅茶香。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
杜青窈有一闪即逝的失神,“夜……夜王殿下?”
“傻了?”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世界里,格外的好听。
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就像是锥子一般,一点点的敲击在她心口上。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她再也没能忘记,幽暗的小屋门口,那个宛若神祗的男子。
萧明镜抱着她走出了屋子,脚步很轻,但走得很稳。
外头的月光很好,银辉般的光铺满一地。
他踩着满地的月光,抱着她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她仰头就能看到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将斑驳的光影悉数落在他绝世无双的脸上。
杜青窈望着他的下颚,光洁的下颚,往下便是微微凸起的咽喉,喉珠的滚动让她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冷风猛地扑在脸上,让她不清楚的脑子瞬时变得清楚起来。
下一刻,杜青窈冷不丁从他怀里跳下,当即冲着他行礼,“奴才越矩,奴才叩见夜王殿下。”
她有些紧张,这个时辰宫门早就下钥了,萧明镜虽然是皇子,但是他早已分封出宫,有自己的府邸。
这个时候还在宫里,要么是来侍疾,要么就是宫中出了大事。
萧明镜居高临下的看她,“本王将你放出来,你打算给我磕个头便罢?”
杜青窈这才意识到,他来得……恐怕不简单。
“殿下……”杜青窈想了想,忽然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小包物件,毕恭毕敬的举过头顶,“奴才身无长物,无以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
“这是什么?”萧明镜问。
“梦!”杜青窈低低的说。
萧明镜眉心微蹙,慢慢悠悠的蹲下身子,“梦?是什么东西?”
“是奴才调制的香料,这香加入了宁息香,又掺合了一定分量的曼陀罗,所以焚香之后便会让人入梦。心中所想,梦里如何,皆如梦似幻。”杜青窈低低的说着。
萧明镜伸手接过,“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东西?你亲手调制的?你竟然真的会制香?”
“其实殿下早就知道,不是吗?”杜青窈伏跪在地,玉明殿里的香味,他应该早就闻到了。但他为什么不说呢?应该是在等着她自己说出来吧!
“玉明殿里的橘子药香,还有熏衣竹香,都是你的手笔!”萧明镜瞧着手中的小盒子。
盒子很小,里面是膏体。
她说这是“梦”?
呵,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是!”都这个时候了,
杜青窈也不否认,大大方方的承认。她其实也很想知道,夜王殿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堂堂夜王,皇帝的十四子,应该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小宫女漏夜前来香坊才是。
香坊是司礼监的地方,寻常人避之如瘟疫,哪还会有人眼巴巴凑进来!
夜半牡丹园,不怕鬼神哭吗?
“好,本王先收下,但你要记住,你又欠了本王一条命。”萧明镜还是那么喜欢捏她的下颚,他似乎很喜欢看她的眼睛,一直一直就这么盯着看。
四目相对,杜青窈看见他墨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庞。宫灯摇晃,那样的明朗清晰。他的目光,比月光更亮堂。这样一个温暖的少年人,就像是神祗一般从天而降。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母亲有恙,本王今晚在玉明殿侍疾,算你命大!”他似乎是在解释。
说话的时候,他松开她的下颚,慢慢的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可去玉明殿,三秋姑姑会转达本王知晓。”
“殿下?”杜青窈喊了一声。
可还不待她开口,萧明镜已经抢先开口,“想问本王,何以对一个小宫女上心?嗯,本王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本王命不好,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小刺猬,你相信缘分吗?”
“殿下相信吗?”杜青窈反问。
“是本王在问你话。”萧明镜蹙眉。
杜青窈又道,“殿下若是相信,又何须问奴才?殿下若是不信,即便问过天下人,亦难得一心。”
萧明镜默然,只是紧盯着她。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眼睛里隐约有波光粼粼,那是她所看不懂的东西。微微敛了眸中月华,杜青窈恭敬行礼,“奴才失言,请殿下恕罪!”
“伶牙俐齿,挺好。”他拂袖而去,“小刺猬就该有刺,否则真当要成了鼹鼠。”
蓦地,他顿了顿,“本王其实不喜欢鼹鼠,如同你不喜欢黑暗一样。”
杜青窈直起身子,看着萧明镜渐行渐远的背影。
宫灯下,他的背影被拉得颀长。
直到他消失在暗处,彻底走远,杜青窈才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还真没想到,夜王殿下竟然会夤夜救美。”监工嬷嬷冷笑着从暗处走出,“小丫头,有时候福气也会变成灾祸,权看你如何把握!”
杜青窈蹙眉,当下行礼,“奴才不知姑姑这是何意?”
“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斟酌。要想在这司礼监里立足,你就要有足够的被利用价值。如果你只是个空壳子,哼……很快你会知道,牡丹园的花为何如此娇艳!”监工嬷嬷渐行渐远,“你真以为他是
夜王殿下,便能在这香坊来去自如?呵……司礼监可不是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眉心骇然拧起,杜青窈一颗心砰砰乱跳,这就意味着萧明镜进司礼监,是因为万千里的默许。之所以默许,估摸着也是因为棋子有利用价值。
这宫里,果真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利用。
深吸一口气,杜青窈环顾四周,转而面不改色的离开。
南无殿内,万千里神情冷冽的盯着,被风吹得明灭不定的烛火。他单手抵着额头,眉心紧皱成川字,仿佛是在想着什么,又似乎……已然神游。
空荡荡的殿内,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监工嬷嬷进殿行礼,“督主。”
至此,万千里才回过神来,但也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并未挪动姿势,“如何?”
“奴才出现在这里,督主就该知道答案!”监工嬷嬷轻叹,半弓着身子站在殿内。
万千里慢慢的直起身子,眼中有着一掠而过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他遮掩过去。
“夜王殿下已经把她放出来了。”监工嬷嬷抿唇,“看上去,夜王殿下似乎对她……”
万千里赫然起身,面色黢黑如墨,瞬时拂袖将手边杯盏狠狠掸落在地。他绷紧身子,眸光狠戾如刃,周身寒气冷冽。这副架势,似要将这殿内的一切悉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