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乱梦。
岁岁隐约还记得自己昨夜抱着白泽流了很多泪,仿佛想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倾泻而出。
这些年,她不知多少次独自从睡梦中醒来。
梦里的白泽依然还在含笑望着她,温柔地与她说,“我只喜欢岁岁。”
梦外夜凉如水,身旁空无一人。她抚着自己掌心的伤痕,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你身体里流的是轩辕的血脉,你的祖上那般欺辱白泽,他定是恨透了你,过往再多的温柔相待都会消散。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思念白泽。思念的痛楚如毒液缓缓侵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她捂着心口,常常痛得夜不能寐。
如今,梦里来了无数回的人就在眼前,即便被他紧紧拥着,依然恍然若梦,生怕一眨眼,又是一场唏嘘的旧梦。
白泽轻抚着她的背,柔声细语,“不哭了,乖。”
她记得在歌舞坊遇到白泽时,自己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她不知该如何与白泽相认,只能摆足了姿态佯装陌路。
白泽不气不恼,始终耐着性子由她闹腾,反倒显得她像个努力吸引大人注意力的孩子,特别地无趣。
“再哭,眼睛都要肿得像核桃了,明日你爹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白泽捧起岁岁的脸,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拭着脸庞的泪痕。
“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岁岁小声啜泣着,抽抽嗒嗒地说,“我害怕你憎恨我的血脉,见了我就会想起那段不愉快的过往。所以我只能假装失忆不敢与你相认。我想着,你见我不记得你了,过几日觉得无趣,也许就走了。你即便要恨我,也不好对一个陌生人恶言相向。可是,偏偏哥哥还让你住家里来。见了你,我就忍不住想偷偷多看你几眼,想和你说几句话,哪怕听听你的声音也好。”
岁岁絮絮叨叨地说着,白泽耐心听完她的话,看着岁岁沉默了许久。
半晌,白泽问,“我消你的记忆,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气。”岁岁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白泽的眼里满是心疼。岁岁心里闷闷的,故作严肃地问,“你知道错了吗?真心悔改吗?”
“绝不会有第二次。”白泽郑重地承诺。
“你也真心不怨恨我的身世血脉?”岁岁又问。
“不怨恨。伤我辱我的人不是你,我不会怨恨你。”
岁岁想了想,说,“就算我们以后吵架,你也不会因我的身世而怨恨我?”
白泽怔了怔,无可奈何地笑了,反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那……那….”岁岁一时语塞。
哪有人不吵架的?就算爹爹和娘亲这般相爱,有时爹爹也会阴沉着脸气呼呼地出门,好几天都不回来,虽然不知道是娘亲惹他生气,还是他惹娘亲不悦,反正那时候她就知道,夫妻之间总会有争吵。
“我不生你的气,你也不要怨恨我,咱俩的这笔账就这么一笔勾销,行不行?”岁岁抹抹眼泪,又问。
“行。”白泽拥了拥她,笑应,“你说什么就什么,我都听夫人的。”
岁岁撇撇嘴,不满地看着他,“瞧你说的,好像我占了你的便宜似的。”
白泽说,“是夫人心软,不与我计较。我自是愿意让夫人占便宜的。”
岁岁抿着笑意,打量着他,故意问,“那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便宜可以让我占的?”
白泽握起岁岁的手,抵在自己心口。
岁岁故作镇定地看着白泽,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噙着笑,握着岁岁的手缓缓向下游走。
岁岁的双颊瞬间通红,连忙抽回手。
白泽看着她仓惶欲逃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你…你早点休息!我也要休息了。”岁岁低着头,生硬地说。
白泽压着唇角的笑意,又捧起岁岁的脸亲了亲。
岁岁的脸更红了,如喝了最烈的酒,火燎燎地发烫。她不得不轻轻推开白泽,低声道,“你快回屋去吧。”
一夜乱梦,就这样一半是咸涩的泪水,一半是蜜糖般的笑意,一直到天亮….岁岁被院子里的打斗声吵醒。
她心里正怨着,除了阿晏,还有谁大清早就在院子里习武…
突然间,她睡意全无,一骨碌跃下床榻,抓起一旁的外衣披到身上,就匆匆忙忙地去开门。
院子里,两白衣身影正在过招。道道银白色与金黄色的光芒闪过,岁岁惊恐地瞪大了眼,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防风邶正一掌含着灵力,直击白泽心口。白泽一边急速后退,一边展掌抵住邶的掌心。
“爹爹!”岁岁低呼,“不要伤白泽。”
忙乱中,两人似乎都朝她淡淡瞥了一眼,却并未有人停手。
防风邶的眼里闪过一抹猩红,妖瞳乍现,他的一头乌发瞬间褪成了银白色,如云如雪。
岁岁的眼睛一阵刺痛,一眨眼的功夫,她好像听到石桌子碎裂的声音,又听到有闷闷的声响。
她揉揉眼,只见不远处,相柳正侧身而立,如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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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单膝着地,一手紧捂着自己的肩,白色的袍衫上隐隐有一抹刺眼的红。
岁岁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跑到白泽身旁将他扶起,“白泽,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相柳睨着白泽,冷冷地说,“你连我都打不过,还谈何保护岁岁?”
“我没事。”白泽随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对岁岁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又看向相柳,诚恳地说,“我虽不至天下无敌,但护住岁岁一生无虞,勉强应该是可以的。倘若有一日我真的护不住她,我也会舍我一身骨血为她拼一条活路。”
“舍一身骨血?我今天就取了你这一身的骨血!”
“爹爹!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岁岁张开双臂挡在白泽前面,眼眶通红,“我也有好好修习灵力,学习剑术。你从小就教导过我,不要生得像菟丝花,一生只会依附他人。倘若有一日遇到危险,我会和白泽并肩而战,要做那个让他愿意交付后背的人。”
相柳气极而笑,“交付后背?你以为你是去上阵杀敌吗?!”
岁岁咬着唇不吱声,一双眼却倔强地看着相柳。她要如何才能让爹爹明白,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别人时时刻刻的保护,她想成为像蓁蓁和小姑那样的女子。
“爹爹今日若要取他性命,就先杀了我吧。”
血红的妖瞳闪过刺眼的红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把眼前人食血啖肉。终究是不舍吧?相柳的眼眸渐渐幽深,又恢复了如夜般的漆黑。
“岁岁自小娇惯,从不受半点委屈,自认识了你,却带着一身伤回来。一纸婚书又如何?我不认!”相柳冷冷地说着,又指向岁岁,“你,自保之力不是随口说说的,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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