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狮没有任何反应。
岁岁坐到榻沿,抬手抚过他毛茸茸的脑袋,又故作生气地说,“白泽,你可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敢消我的记忆。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我可不像那些来神域学手艺,谋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人族女子那么好糊弄。你别忘了,我有九个脑袋,就算我每个脑袋记一点,也能把你牢牢地记在心里。你想消除我的记忆,可没那么容易!”
说着说着,岁岁似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难免有些沮丧,“不过….我也有瞒着你的秘密。这个秘密,若让你知道了,恐怕你也无法原谅我。也罢,反正我们以后老死不会往来了。”
轩辕王把妖族害成这般田地,又曾那般欺辱白泽,即便白泽的心里曾因九婴而为妖族的处境动摇过,但是岁岁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当白泽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竟是轩辕后裔时,心里该有多煎熬多悔恨。
倘若此生再不相见……这样也好,至少在白泽心里,她还是那个从来没有欺瞒过他的样子。而她心里,也永远不会有白泽憎恨她时的模样。
岁岁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召唤出短匕。
她摊开掌心,银白色的灵力自掌中腾起,短匕吸食着她的灵力,似有了意识,竟在半空中自行舞动着,在她掌心毫不留情地刻下一行横七竖八的咒语。伤痕极深,疼得岁岁险些坚持不住,眉头拧得快要打结。
待咒语刻完,她的掌心已是一片横七竖八的伤痕,血肉模糊,再找不出一片完整的皮肉。
岁岁把手掌覆在幼狮额头的断骨处,当她再次灵力催动,伤口更是如被烈火灼烧般的痛。这样蚀骨般的疼痛,让她觉得刚才短匕划破掌心的痛根本不值一提。
白色的灵力流淌而过,把幼狮的整个身子都都包裹其中。渐渐的,金色的光芒隐隐从它的额间溢出,融入银白色的流光里。
岁岁嘴唇翕动,全神贯注地念着什么咒语。
金色的灵力愈发强大,逐渐盖过岁岁的银白色灵力,又攀着她的手臂,像藤蔓般缠绕而上,它仿佛完全不满足于吸食她的灵力与鲜血,还想要吞噬她的心,似有万般恨意被压抑了千年,如今终于重见天日,恨不得把她吸食殆尽方肯罢休。
这股灵力极霸道,所过之处,如一把最锋利的刀刃,肆无忌惮地刮过岁岁白皙娇嫩的手臂,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岁岁渐渐有些不支,船舱外不知何时又有了人声,是蓁蓁在与人说话。
听声音,应是句侍卫。
说是有妖侍正在追赶他们,连穆医师也来了。一行人来势汹汹,似乎要置白泽于死地。
岁岁紧抿着唇,等着金色的灵力从她的小臂攀至她的上臂。她甚至盼着它能快一点,快一点到她的心口,拿回它想要的一切。
灵力缠绕,在她心口处停滞一瞬后,如一支利箭,从她的身体穿透而过。
岁岁只觉心口一阵闷疼。分明没有伤口,也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却依然疼得她直不起身子。
金灿灿的灵力又幻作无数闪烁的流萤,争先恐后地从白泽的断骨处涌入他体内。
岁岁脸色惨白,手撑着榻沿,勉强地支撑住自己的身子,“今日…以我轩辕血脉,解你千年血咒。我祖辈有负于你的,我以骨血悉数还于你。”
幼狮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但是岁岁能感觉到它的身体里正积聚着强大的灵力,并且此刻仍源源不断地在他的身体里汇聚。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如重岩叠嶂,高不可攀。
岁岁抹去额头的汗,欣慰地说,“白泽,你终于可以恢复灵力。等你醒了,你想要去斩杀九婴也好,去仗剑天涯也罢,不会像从前那样力不从心了吧?真好,这样的话,今后再也没人敢随便欺负你了。”
她知道白泽很快就会恢复人身,灵力也在逐渐恢复,她应该赶紧离开,可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心中仍会有不舍。
岁岁俯身亲吻他的断骨,“再见,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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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句侍卫正在与蓁蓁争论,他说他是天马,可以飞,应该让他去引开那些追兵。
蓁蓁说他灵力低,穆医师好歹是四将军之一,真动起手来,他打不过穆医师。
岁岁走到他们跟前,神色如常地说,“不如让我去引开那些追兵吧。”
蓁蓁与句侍卫不约而同地看向岁岁。
岁岁微笑着说,“我们现在在海上,没人比我更有优势。”
“可是…”
“你还要保护你师父。”她生怕蓁蓁反对,又看向句侍卫,故作轻松地说,“万一我没打过他们,你记得带上蓁蓁姑娘和她师父,还有那位嬷嬷,一起弃船而逃。”
句侍卫迟疑一瞬,点头答应。早有耳闻,九头妖是海里的妖王,他们能在海里自由呼吸,大海就像他们的家。所以,岁岁没有说错,他们现在在海上,她确实占尽天时地利。
岁岁跃上船舷,朝他们挥挥手,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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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心里一惊,连忙跑到舷边探身张望,只见岁岁已稳稳落在一叶小舟上。见到蓁蓁俯身看她,岁岁又抬起头对蓁蓁笑了笑。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虽没有发出声音,但通过她的口型蓁蓁能清楚地辨识出,岁岁对她说的是:“蓁蓁,再见。”
蓁蓁心里涌起浓烈的错觉,岁岁没有失忆!
可是,怎么可能呢。倘若她没有失忆,上半夜时又岂会漠然地看着白泽化了真身伤得奄奄一息而毫不动容?况且,师父的消除记忆的法力从未有过失手。
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希望如此吧。
船只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行进,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蓁蓁又跑到船尾,只见岁岁驱策海水,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在她的指挥下,翻滚着,推着他们的船只极速前行。
她脚下的小舟隐没在层层叠叠的浪潮间,远远望去她的脚下除了大海并无其他,她仿佛站在浪尖,裙裾被海风吹起,纤薄的身子如一片落叶,随时都会被海浪吞没。
蓁蓁突然明白过来,那日把他们卷走的巨浪,是岁岁在帮他们。她早该想到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大海茫茫,巨浪裹挟着他们,却偏偏把他们击落在他们自己的船上。
岁岁眼见着船只越来越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她变幻成白泽的模样,神情坚定地回身,驾驭小舟朝着反方向行去。
一艘艘小船从不远处驶来,一见到她便将她围困在中间。
穆医师微笑着说,“白泽,你还是这样肆意妄为。你把她们都送走,自己留下来拖延我们,是这样打算的吗?”
岁岁牵了牵嘴角,不屑地看着穆医师,“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理当以命相护。倒是你,前两日的伤那么快就好了吗?还敢再来招惹我?!”
“影昭已悉数告知于我,你被洛端重伤。你还要虚张声势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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