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轩内,夏雨过后,空气中带着温热的湿气。
小桃有些烦闷地理着六月雪的花枝,时不时将眸光觑向正坐在凉亭内凝神作画的顾锦宁。
说好的有重任相托呢?
怎么好几日过去了,这个“到时”还没到呢?
顾锦宁担心着萧琰的安危,并未全心投入画作,倒是注意到了小桃的视线。
其实她是想在自己离京学医的那段时日,将小桃留下作眼,盯着江慕白的一举一动。
不过是否需要留下小桃,还得看江慕白是不是放弃了对顾家下手的念头。
倘若江慕白见顾家已然没了利用价值,便转换了目标,那她也不想多此一举再去招惹他。
这个男人,她认识了十余年,自认为了解透彻。
可现在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竟从未了解过真正的江慕白,无论是前世抑或今生。
如今,她不过是凭着先知的事件略胜了一筹。
可记忆有限,一旦失去了这份先知,她还能与这个男人抗衡吗?
对此,顾锦宁无甚信心。
正想得出神,顾寻风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阿宁,你这画的是一支红杏出画来吗?”
听到这戏谑,小桃当即笑出了声来,烦闷的心情也淡去
不少。
顾锦宁晲了她一眼,随即垂眸朝画纸上瞧去,也没崩住,跟着轻笑出声。
只见一根颀长的花枝直接被她从画纸画到了石桌上,竟是意外地有几分脱俗。
“大哥不跟和昭赏花赏景,来安宁轩瞧我笑话作甚?”
顾锦宁眉眼带笑,当仁不让地戏谑了回去。
听她提起和昭,顾寻风俊朗的脸上笑意昂扬,幸福洋溢。
“我们刚商议了一下提亲的事,她让我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顾锦宁脸上的笑意一僵,眸中透着几分犹豫,不知该如何跟顾寻风开口说明情况。
她知和昭为何要让大哥先来问过她的意见。
和昭还不知皇后惦记上了给自己牵红线的事儿,那日虽然配合着她的言行,心头却也难免有疑问。
但和昭确信她那样做必然是为了自己跟顾寻风好,所以不愿破坏了她这份用心。
这几日她一直回避去谈的问题,终究不得不面对。
思及此,顾锦宁放下手中画笔,抬手给顾寻风倒了杯清茶,这才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宜早不宜迟,皇后并不看好这亲事,可能会想着另择佳婿。大哥若要提亲,不妨去拜访一趟和昭的父亲梁王,说服他,
由他出面请太后或圣上赐婚。”
言语间,到底还是婉转了几分,没将皇后已经跟明帝提过给和昭和萧琰指婚的事情说出来。
顾寻风倒是料想到了皇后会反对这门亲事,听了顾锦宁的提议,认可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阿宁,以你之见,大哥何时动身前往边城最佳?”
“现在立刻动身。”顾锦宁当机立断。
既然皇后有心要给和昭牵红线,必然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而此去边城又山高水远,纵是日夜兼程,没有十天半月也是到不了的。
这个时间耽搁不起,当然是越快越好。
“现在?”顾寻风有些错愕,“可是阿娘身子还未……”
“阿娘有我照顾,大哥只管放心去提亲。”顾锦宁没法说得太透彻,只能如此保证。
见她一脸坚持,顾寻风虽然有些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准备回清竹园收拾行李。
不想,没等他踏出安宁轩的院门,倒是管家鲁伯先风风火火地进了门来。
“小姐,皇后娘娘让人传话,说是要举办赋诗会,特邀您跟大公子去宫里走一趟。”
鲁伯名为鲁乙,在苏伯苏邈之后接替了顾府管家的职位,已有十多年,算是看着兄妹俩长大的
了。
鲁乙不知顾寻风也在,此时进了院子率先开口,却是对着顾锦宁说的。
待话落再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的是顾寻风,立刻又见了礼。
“大公子也在,那正好这趟清竹园可省了。”
顾锦宁正准备继续提笔完成手上的画,听了这话,指尖一顿,有些诧异地跟顾寻风对望了一眼。
“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赋诗会?”
沉缓的语气,透出了几分惊疑不定。
“这是福公公先时送来的邀帖,小姐您看这是应还是不应?”鲁乙快步上前,掏出邀帖放在了顾锦宁面前。
顾锦宁素来不喜这些应酬,鲜少参加赋诗会、游园会之类的活动。
此番皇后让人送来的是邀帖而非直接下的懿旨,自是可以拒绝的,端看个人意愿罢了。
不过鲁乙口中的福公公福江,正是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
他亲自送的邀帖,其实与懿旨也相差无几。
眸光落到黄灿灿的邀帖之上,顾锦宁的面上露出了几分寒意。
“皇后娘娘的特邀自然要应,否则岂不辜负了娘娘一番美意?”
鲁乙来安宁轩正是为了呈递邀帖,此时得到答复,也没多留,出了安宁轩便着人回话去了。
至于大公子这边
他没再多问一遍,反正有和昭郡主和小姐在,大少爷这一趟是跑不了的。
眼睁睁地看着鲁乙风风火火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顾寻风也是一头雾水。
“阿宁,你不是说让大哥我立即动身前往边界拜访梁王吗?又为何应了这赋诗会?”
“只怕是来不及了。”
顾锦宁随手翻开邀帖,看着上头明晃晃的“顾家大公子顾寻风”几个字,语气沉重,忧心忡忡。
皇后举办的赋诗会,和昭必然是会参与的。
顾家已经退出了京城贵族世家之列,世家子弟之间的活动倒也罢了,宫里头的却是需得邀帖的。
也就是说,若是没这邀帖,顾家兄妹根本没有资格参加皇后的赋诗会。
皇后不看好和昭同大哥的亲事,这邀帖上却特许大哥参与,想来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和昭的亲事将会在这场赋诗会上定下。
如此,又哪里还有功夫让顾寻风走那条比较妥帖的提亲之路?
只能先应下了赋诗会的邀约,等明日到了宫里,再见招拆招了。
指尖描摹着邀帖上的赋诗会三字,顾锦宁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根本让人抓不住头绪。
赋诗会?她恍然发觉自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