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芨生活了几十年,盛敬成对荒田湾“过午不入”的禁忌是相信的。
白芨家喻户晓的周癫子,就是从荒田湾捡菌子回来才变得不正常的。
整日疯疯癫癫,竟说胡话干傻事。
栩栩今天的事,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这种阴气极重的地界儿,见到一些脏东西,吓得魂不附体是常有的。
尽快把魂收回来就没事了。
想到此,
盛敬成当下决定用村里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方法。
他去灶房装了满满一碗小米出来,用干净的红布包紧,扣过来在栩栩身上慢慢移动。
他先是顺时针转动九圈,再逆时针转动九圈。
九九归一之时,盛敬成大声念出口诀,“前有混元,后有金刚,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上,盛栩栩,回来吧……”
整个过程全部做完一遍,他赶紧打开红布一看,小米竟然只剩下小半碗。
盛敬成心里咯噔一下!
小米骤减,难道栩栩受惊如此严重?
他赶紧又重复操作一遍,小米又少了大半。
再试一遍,小米又减少了些许。
此时,碗内小米已所剩无几。
盛敬成惊出一身冷汗!
还从未见过这等情况。
看来,事态远比自己想象要严重得多!
“会不会是受惊吓后迷路了,要去道上引一引才行?”周岚神色焦急的问道。
她心急如焚,眼看着盛敬成一遍遍操作不成,她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嗯,你在这看好她,我这就去准备。”盛敬成沉声道。
说完,他便进到灶屋忙活开来。
他从墙上取下煤油灯,揭开灯盖,朝灯肚里灌满煤油,又大力的挑了挑灯芯,企图火光燃到最亮。
一溜小跑到门前竹林,砍回一根指头粗的金竹。
削成薄块竹篾,三五下编成一个灯笼形状,放进煤油灯,敷上黄油纸。
简易引丨魂灯便做好。
他又去锅里盛了一大碗白米饭,泡上冷水,静待天黑。
天擦黑。
盛敬成提着竹篓和灯笼出门,径直走到状元坟山下小河沟。
小河沟最窄处有一块石板搭的桥,连接两岸四方道路形成十字路口。
民间传言,十字路口是通往阴丨间必经之路。
一到晚上,鬼来鬼往,热闹到天明。
平日,盛敬成对这种地方有些忌讳,但此时他已顾不上其他。
四下打望,见没有行人。
便放下竹篓,点上灯笼里的煤油灯。
取出那碗水饭,直接朝十字路口中心处泼去。
盛敬成面朝状元坟山坳方向注目,行点头礼,口中念念有词。
大意意思是诚挚邀请山坳里几位先辈吃饭,赔罪,吃饱饭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女,云云。
念叨时,他又突然想起什么。
赶紧从竹篓里扯出一沓纸钱,点燃,随意散在水饭周围。
用钱打发那些过路的或是围观的“看客”,意思你拿我钱了,要懂事,别阻碍我办正事。
下面也是讲究拿钱买路的。
做完这些,盛敬成有些焦灼的盯着灯笼里的火光——
油很足,燃的很旺,河风拂过,灯影轻晃。
顷刻,灯笼纸上影影绰绰。
盛敬成顿时窃喜,应该是接上了!
不容多想,他提起灯笼和竹篓便往家赶去,边走边喊,“盛家栩栩,快回家喽……别贪玩了,快快跟我回家……”
一路上,攥着灯笼的手不敢有一丝乱晃。
生怕灯火熄灭,没有路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路喊到家门口,盛敬成提着嗓子大声向屋内询问,“栩栩到家了吗?”
“呃……到了到了!”
周岚有些慌张的配合,“栩栩回来了,回来了!”
听到回复,盛敬成这才提着灯笼进到屋内。
灯笼火光稳定,没有一丝异样。
两人守在床榻前。
他倏然发现,灯笼上的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哎呀,这脸咋绯红的!是不是发烧了?”
周岚说着便伸手朝额头摸去。
一探才发现身子滚烫,口中迷迷糊糊的哼唧说胡话。
后半夜开始呕吐,鼻子、口腔齐下。
两人不敢有一丝马虎,生怕一个没注意呕吐物进到气管呛死,那盛家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累了一天着实撑不住,到后半夜,他便和周岚轮流照顾。
盛敬成就趴在栩栩床榻边,头刚粘床沿,便沉沉睡去。
“敬成,敬成……”有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盛敬成赶紧起身跑去门口一看,门外的景象似他家又不太像。
门外暮色沉沉,一条白雾铺就的路向空中延伸而去。
在白雾的尽头,有一个身着淡蓝色衣服的男人背身站在那里。
“你是……”
那人闻声,便转过身来。
“爸?你怎么回来了?”
盛敬成满脸惊讶,“你这是……升仙了?”
那人淡淡一笑,“我还没有那个福德。下方念我生前悬壶济世之功,特允我在状元坟山一带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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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敬成一听见“悬壶济世”四个字,突然想起他爸生前是医生这事。
“爸,您的孙女在荒田湾遇了点事,你是医生,又刚好管那片,你看能不能求你帮帮她?”
盛敬成如抓到救命稻草,急切的求道。
“敬成,你莫慌,我来也正是因为此事。”
那人徐徐说道,“你赶快去一趟寨子崖,找唐训山,晚了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爸,你不是那一带管事吗,你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那人便解释道:“下面有下面的规矩,荒田湾属于三不管地界儿,我也爱莫能助。”
说完,白雾瞬间消散,盛敬成倏地从床榻边醒来。
原来是他爸给他托梦了!
他看向窗外,一切如常,哪还有什么白雾。
天刚泛起鱼肚白。
盛敬成对着周岚沉声说道:“我得去一趟寨子崖!”
“他会出手吗?这么些年,多少有钱人慕名而来,也不见他破个例!”
周岚麻木的盯着床榻,茫然的说道。
“那也得去!”盛敬成简单说了下托梦的事。
怕周岚太过担心,遂又补充道:
“他这人看似对啥都漠不关心,真遇上事不会不管的。”
“不瞒你说前几年栩栩出生那阵,我就偷摸上去找过他一回……”
刚说完,又变得悻悻然,“那次,许是念及早些年我对他的那点恩吧。”
周岚疑惑的看过来,见盛敬成没打算往下说,便也无心追问。
状元坟山径直往上便是寨子崖,离白芨村约莫一个小时脚程。
到地儿,天刚亮开。
老唐大门紧闭。
盛敬成先是喊话、敲门,无人应答。
再推门,大门未锁,屋内无人。
一只大鹅在屋周闲庭信步,可见,人应该就在附近。
他等了十几分钟仍未见人,四下喊个遍也没人应答。
盛敬成内心焦灼难耐。
他突然想到,老唐根本就没给门配过锁,他自诩家徒四壁,废人一个,上锁反倒小气了!
盛敬成只好把门拉回原样。
长长地叹了口气,右拳重重的捶打在门上,木板门发出一声闷响。
刚背上栩栩准备下山,门却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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