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德似是被姜云音这一声大喊吓到,高大的身影颤了颤,随后站直身子。
姜云音快步走过去,那坐在地上的妇人真的是刀姨。
刀姨眼里有泪,看到姜云音眼泪唰唰往下掉,情绪激动,没说出个完整的字词,只是将怀里装着五峰山无辜寨民骨灰的菜坛子抱得更紧。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她竟真的带大家来到了青城。
“刀姨,你可算是到了,”姜云音看懂刀姨的眼神,心头一热,想俯身扶她起来,可又想起了洪正德的做派,怕她是脚折了才哭着坐在地上,不敢随意碰她,边打量,边担忧询问:“你可有哪受了伤?”
刀姨情绪还未缓和,不住摇头。
这哭泣模样怎么看都有事,姜云音只能侧头看向洪正德询问:“洪叔,你把她腿拧折了?”
“我可没,”洪正德摆手,避嫌地往旁退了一大步:“我就说了那么半句话,她就往地上一坐,给我都整懵了。”
他到前院时,见她抱着个菜坛子低着头来回踱步,模样古怪,但穿着朴素,身上也没昨日那些个夫人凌人的气焰,蜷缩着身子,透着畏缩和局促,不似来找事的样子,倒像是来送腌菜的。
他不想误伤无辜,是以打算先询问确定,再酌情出手。
可他刚一张口,她似是受了惊吓,手一松,眼看怀里菜坛子要落地,着急忙慌地去接,腿却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幸好他手快帮她接住了菜坛子,蹙眉提醒:“抱稳啊!”
她松了口气,坐地仰头伸手来接。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脸,没料到会看到一张疤痕交错的脸,是以,怔了片刻。
她眼里闪过一丝羞愧,难为情的低头,试图用接过的坛子遮挡自己的脸,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的脸太吓人,吓到你了……”
这反应措辞让洪正德觉得尴尬,咳了咳,伸手想将她拉起来,巧恰被姜云音撞见,听着姜云音那一喊,就跟抓到他欺负好人似的。
……可他真没动手。
这时南枝也赶到了,出声道:“小姐,洪老爷敢作敢当,说没动手肯定没动手,定是因为洪老爷生得高大威猛,又中气十足,嗓音粗犷,吓着刀姨了。”
南枝看向刀姨,因为早听姜云音描述过刀姨,是以早有心里准备,见着满脸疤痕的刀姨也控制住了表情,真情实感的安抚道:“刀姨莫怕,我们家洪老爷只是看起来剽悍,实际上是个顶顶好的人,他先前头发乱糟糟,满脸络腮胡,跟个会吃人的野人似的,也把我吓坏了。”
洪正德:……?
这到底是夸他还是贬他,听着怎么这么怪异?
这小丫头怎么好赖话混着说。
姜云音自是信洪正德的,他既说没有伤人,那肯定没有,是以安心伸手去扶刀姨起来。
刀姨缓过来了,忙低垂着头替洪正德解释道:“没有没有,怪我刚想事想得入神,差点没砸了坛子……而且分明是我的脸吓到人了,是我不好……我应该带个面罩的……”
洪正德蹙眉,中气十足的否认:“我没被吓到!再怖人的伤痕我见得多了,你这有何不敢示人的?”
刀姨肩膀一颤,却将头埋得更低。
姜云音眸色深了深,声音发紧,问:“刀姨,可是这一路遭遇了什么?”
她脸上的刀疤跟了她多年了,之前在五峰山上,也不见她这般敏感、羞于见人。
姜云音握紧了刀姨的手,又问:“可是那群黑衣人对你做了什么?”
“不不不,没有,”刀姨摇头。
“那是?”
“从前在五峰山上,大家都缺胳膊少腿的,没人会在意我的脸,来青城这一路,我遇着很多人,他们……”刀姨声音弱下去,自嘲道:“的确是我吓人。”
“那是他们少见多怪,你理他们作甚?”洪正德重声冲刀姨道:“大大方方抬头见人!”
姜云音安抚拍拍刀姨的手,温声道:“洪叔说得对。”
南枝附和打气:“洪老爷说得对!”
刀姨这才缓慢抬起头。
未弥补之前吓到她,洪正德很尊重地一刻都不躲闪,直直看着她,趁热打铁的鼓励道:“什么吓人,这不长得挺好看吗?”
刀姨怔怔的望着洪正德。
气氛变得微妙怪异,洪正德清了清嗓子,指着刀姨怀里的坛子,没话找话地问道:“这是你给云音娃娃带的菜吗?”
姜云音深呼吸:“……洪叔,那是故人的骨灰。”
她曾允许要带他们离开兰郡,如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没有络腮胡的遮挡,洪正德的自责和羞愧很明显。
姜云音冲他无碍的摇摇头,又问刀姨:“送你来的人呢?”
“他将我送至巷口,指了指屋子,我眺望屋子的功夫,再转头他便不见了。”
姜云音若有所思。
她刻意没同他们说住址,只说让他们将刀姨送至青城,他们却能将刀姨送至她家。
……果然,至少在她离开青城之前,他们就在跟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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