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美酒端着锅进了家门,后门跟着三个小的,一路跟的那个紧,想想能吃到肉,大家就想流口水。
她让三个小的进门就把大门的柴门给关上,进屋再把屋门给插上。
等着温美酒端着锅进了内屋,才发现娘和金香围着爹在劝他吃肉呢。
爹不是不想吃,饿了一夜了,可是这肉是人家王公子的,真的吃了,女儿怎么向人家王公子交代?
“他爹,你就吃一口吧,美酒都说了,她会好好和王公子解释的。
王公子那么有钱,应该也不在乎这一头狼吧。”
“就算人家再有钱,那也是人家的,和咱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王公子放了美酒的奴籍,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咱们怎么能得寸进尺?”
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他不怪别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没脸吃这肉。
“他爹,就算你不吃,这肉已经煮了,难道你想看着全家都饿死吗?”
娘劝得口都干了,爹那边油盐不进。
金香已经咽了好几口唾沫,没有娘的命令,她不敢吃。
“娘,你别劝了,爹不吃,咱们吃。”
温美酒把锅往旁边的地上一放,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旁边拖了三个草团子往桌边一放,顺势坐在了其中的一个上面,伸手去拿锅里一块比较显眼的肉,递给了娘。
娘讪讪的接过肉,掰下一大块来,递给了坐在旁边的金香。
金香接过肉没敢吃,咬着嘴唇一阵观望。
娘从小给他们定下来的规矩,只要爹在家,爹不动筷子,谁都不能动。
这么多年来,这个规矩三个孩子都遵守的很好。
“吃了,还等什么?”
温美酒推了一把金香的手,把肉推到了她微张的嘴里,金香微微含着,不上不下的。
温美酒忽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锅里又捞了一块比较烂的肉,撕下来一小块,绕了一大圈儿,站在床头边上把肉塞进了爹的口中,还用手捂住,半开玩笑道:
“不许吐,吐就是不让你闺女做人了,这可是我孝敬您的。”
娘看愣了,金香看愣了,就连进来的三个小的也看愣了。
以前的温美酒可不是这样的,不是说她敢不敢的问题,是她压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一个文静又懂事的女孩子。
看见躺在床上的丈夫,努力的翻着眼皮子去看站在床头的大女儿,娘有点担心爹的脸上挂不住。
她正想去劝劝温美酒不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爹,爹却眼含热泪,喉结一阵咕咚,硬生生的把那口肉给咽了下去。
娘赶紧上前救场,拍了温美酒的手,道:“别噎着你爹了。”
温美酒的手却没有移开,不理娘的话,依然捂着爹的嘴,道:
“爹,你觉得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爹还是眼泪直流,一句话都不说。
温美酒知道,此时的爹一定在想,是他拖累了这个家,他死了就可以为这个家省下一口吃的。
爹先前寻过死,是娘救下了他,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死这件事情,一旦有某件事情触发了他的情绪,他就会在自己阴郁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金香,元宝,元财,兰陵,你们大口吃肉,吃给我爹看,快点。”
温美酒忽然就松了自己的手,叉腰命令几个孩子。
元宝和元财就是来吃肉的,心里早就馋得不得了,一旦得了命令,那还不是敞开了肚皮要多吃点。
兰陵因为教养还在犹豫,一看元财和元宝的架势,生怕对方给吃光了,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抄起一块跟着大吃起来。
金香被裹挟着,也轻轻的在肉上咬着,没敢动作太大。
“爹,你看见了吗?
这群孩子都等着你养他们呢,你难道想一死了之,把这些责任都甩给我娘一个人吗?”
爹真的在看,看这群吃得狼吞虎咽的孩子,真应了那句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真能吃,让人看着就眼馋。
爹看着这热火朝天干饭的场面,温美酒在旁边替他展望未来。
“爹,别看现在觉得难,等他们都长大了,那就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大姑娘,围着你有说有笑,你看着不高兴吗?”
爹高兴的点点头,眼前真的出现了若干年后孩子们都长大的场景,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我是个废人,活着就不是占用你们的口粮,就是给你们生活添乱。”
“谁说的?
您能写会算,等咱家有钱了,我要开一个很大很大的粮食铺,里面各种粮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您是掌柜,我是伙计,娘是老板娘,这样的日子难道不美吗?”
旁边坐着的金香急了,嘴里嚼着肉,含糊的问:
“我呢,怎么没有我?”
温美酒手指一扬,戳在了金香的脑门上,笑着道:
“怎么能少得了你,你那么机灵,肯定要赏你个跑腿的活儿干干。”
元宝插嘴问:“美酒姐,有我的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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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美酒乐了,道:“有,你聪明,就当个账房先生吧。”
元宝没念过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账给算对,心里一时间竟然纠结了起来。
元财截住元宝的话头,满手的油拍在胸口,焦急的问:“美酒姐,我呢,我呢?”
手指在空中上下一阵点弄,温美酒差点没笑了出来,孩子们都太积极了,她一时间竟然还想不出合适的位置了。
“你,你可爱,就做个招财童子吧。”
“招财童子是啥?”
不等元财问完,兰陵不依了,这是他家,温美酒是他姐,凭什么自家开的店,他还没选呢,别人就要捷足先登呢?
“不愿做算了,我要做招财童子,我才是招财童子。”
听见财字,兰陵觉得就有钱,非得抢过来这个名头不可。
“别抢,别抢,兰陵这是元财的,大姐对你另有安排。”
“不,我就要这个,这是咱家的店铺,凭什么我不能当招财童子。”
兰陵很执拗,因为他知道钱很重要,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这是我的,我先问美酒姐的。”
元财不同意。
“这是我的,店铺是我家的,我说了算。”
兰陵不服气。
爹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一堆孩子,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事情竟然争论得如此认真。
温美酒在旁边如期捕捉到了,看着爹问:
“生活是不是很美好,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努力去活着?”
爹用手背擦着眼睛道:
“你倒是想得美,哪里来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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