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喝酒吗?”
姬容回头闻声望去,只见屋顶之上红衣似烈火,烧尽天边云。
“夜山雪。”姬容叫她的名字。
“胭脂酒。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名酒。”
夜山雪笑靥如花,顺手丢下一坛酒,被姬容稳稳接住。
姬容看着手中的酒坛,勾唇一笑,跃上屋顶,坐在夜山雪身侧。
“早知你要上来,我还把酒扔给你做什么?万一你没接住,岂不是白白浪费老娘的好酒?”夜山雪嗔怪。
姬容冷笑,“谁让你蠢。”
“你个丑女人,闭嘴吧。”夜山雪白了她一眼。
姬容喜欢这种熟悉的感觉。
像极了当时谢不离在的时候,她与夜山雪见面就掐,而谢不离和夜山雪那个跟班便会来拉架。
所以谢不离死后,姬容也喜欢和夜山雪待在一起。
似乎并没有多么喜欢夜山雪。
她只是自虐般让自己不断陷入熟悉的场景里,谢不离曾经会存在的场景里。
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
明明只要一想起他就难过。
可他在的日子里,算是她生命里,最难得的恣肆时光。
只是现在,她和夜山雪就算打起来,也不会有人来拉架。
谢不离死了。
而夜山雪那个跟班,后来也不见身影。
不知去哪里了。
夜山雪自然不知姬容心里在想什么,她闷声干了一大口,仰头看着头顶的明月。
“我总觉得,魔界的月亮比人间的大。又大又亮,真好看。”夜山雪喃喃道。
对啊,这是魔界。
是姬容还在当魔君时候的魔界。
姬容随着她的话仰头望去,月明天高,除了冰冷的月光,便是一望无际的长夜。
“遥知是夜檀溪上,月照千峰为一人。”夜山雪吟着姬容儿时在学堂似乎听过的诗,眼眶似有些湿润。
略带些水色的眼睛,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光。
姬容承认,这个夜山雪,确实有些许姿色。
但她才不会说出来。
这得让那魅魔多得意。
姬容才不乐见她得意。
只是她为什么有些悲伤呢?
姬容当然也不打算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这关她什么事?显得她多关心她。
只是下一刻,夜山雪便回答了姬容心中的疑惑。
夜山雪说,“你还记不记得阿月?”
“阿月?谁?”姬容表示不清楚。
夜山雪嗤笑。
“对啊,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呢?”她眼中的泪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声音酸涩又难过。
姬容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从未把我真正放在心上,其实我也没有。我只是太孤独了,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第一次见面我就很讨厌你。可是你这个人啊……让人越是讨厌越是想纠缠……”
夜山雪彻底放开了话匣子,如倒苦水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是姬容大概听明白了。
夜山雪是在抱怨姬容没真正把她当朋友。
但她自己也说了,她也没把她姬容放心上,只不过太孤独了。
不过这种情况,一般会在她找到新欢后大有好转。
那时候,夜山雪就没空搭理姬容了。
“可是……这和阿月有什么关系?”姬容问。
夜山雪原本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终究是落下来。
“我就说你不在意我!”她哭诉着,“你连阿月是谁都不记得,我却为你记着谢不离!”
其实谢不离死后,夜山雪几乎没敢在姬容面前提过她。
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总提那个叫人伤怀的人。
可惜这次说话没过脑,亦或是报复,总之她说出来了。
可是说出来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夜山雪看向姬容,神色有些慌乱地抓着姬容的手。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夜山雪咬着唇任凭泪落,眼睛就那样噙着泪望向姬容。
姬容轻叹一声,她轻拍了拍夜山雪的手背,没有说话。
她提到谢不离,姬容大概想起来了。
阿月,就是夜山雪当初那个跟班的名字。
那个常常在她俩吵的不可开交、打得难分难舍的时候,和谢不离一起拉架的人。
也不怪姬容记不住他的名字
他好像是个哑巴吧。
总之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而且还一直戴着面具。
这样的人的存在,对姬容来说,若是没有威胁,那基本相当于不存在。
所以姬容很容易忽视了他,自然也记不清他的名字。
只不过现在记住了。
因为夜山雪望月叹息,想着的,原来是阿月。
“阿月……他去哪里了?”姬容问。
破天荒地,姬容竟然也开始打听旁人的事。
虽然也许她并不感兴趣,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夜山雪。
“他啊……”夜山雪刚想用衣袖擦干眼泪,便见姬容递过来一方帕子。
夜山雪顿了顿,似乎有些诧异于姬容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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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她接过帕子。
“阿月,在两百年就不告而别了。”她说。
“雪夜城一别,你我百年后才重见,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你失去了谢公子,而我,没了阿月。”她说。
姬容想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缓缓抬起的手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姬容只是觉得,她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世上的人有什么多余的牵扯。
她没什么结识好友的兴趣。
“可恶,我这么狼狈的一面,都让你这个死女人看到了……”情绪平复后的夜山雪忽然有些懊悔。
姬容轻笑,“你不是一直这么丑吗?丑和更丑,有什么区别吗?”
夜山雪拍了姬容肩膀一下,“闭嘴,你才丑!你最丑了!这么丑还日日挂着笑,丑人就少作怪!”
姬容笑意更深。
那夜月色惨淡。
许是因为那胭脂酒。
姬容竟觉得魔界的月色确实有些看头。
只是眼前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姬容抓都抓不住。
眼前的景也模糊起来。
分明好像还在那里,又好像是梦。
但姬容听到了夜山雪的声音。
“姬容,其实……有我这么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吧?”她说。
“我在你心里,也算得上重要吧?”她问。
姬容没有回答。
“我死了,你难过吗?”她又问。
难过吗?
姬容不记得了。
重要吗?
姬容只觉得这些幻境梦魇什么的,实在无聊,净问她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哭了?”
“那你的心,为什么会疼呢?”
姬容强迫自己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她不想听了。
天似乎要亮了。
沈清宵不在枕边。
姬容猜测他大概给她做早饭去了。
梦魇城中灵气稀少,又需要强大的灵力去和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梦魇对抗,确实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
姬容起身推开窗。
介于黑暗与黎明的天空,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边挂着一抹淡淡的、近乎墨蓝的余晖,与即将破晓的苍白交织在一起。
仿佛沉郁的浓墨,裹挟着阴云,即将被更远处的光亮生生撕裂开来。
可是黎明之前,便不是黎明。
姬容望着灰青色的天,神容淡漠。
沈清宵推门而入,入目是她一身单衣,长发披散的背影。
那一袭素雅的衣裙,颜色淡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微风拂过,衣摆轻轻摇曳时,才隐约可见其细腻的纹理。
这背影,如同深秋中最后一片落叶,孤零零地挂在枝头,既坚韧又脆弱,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单冷寂。
窗外是茫茫的夜色与寂静的山林,白日迟迟,鸟兽嘶鸣。
她茕然孑立,冷清得好似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又仿佛随时都会乘风离去。
任谁都留不住。
沈清宵心中莫名慌乱,快走几步从背后拥住她。
熟悉的温暖从背后涌来,姬容勾唇一笑,想转过身来和他说话,却听到他说:
“阿容,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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