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陆九天说要去东洲。

    东洲沿海，多蜃妖海怪。

    也许这只蜃妖恰好吞噬了陆九天的这部分记忆，把他们带入幻境。

    至于陆九天，不知是被蜃妖杀了，还是活着……

    思绪回到现在，鲜活的陆窈就在眼前。哪怕是在幻境里，她的每一个神情都那么真实生动。

    “师姐，你不要去！你要好好活着。”姬容定定望着陆窈。

    陆窈就是陆九天的执念。

    如果这是属于陆九天记忆织成的幻境，那么他的期望必定是让陆窈活着。

    “阿容，你乖乖躲起来，不要出来。”陆窈摸了摸姬容的头，拔剑往前冲。

    十岁的姬容几乎没什么修为，拦不住陆窈。

    “沈清宵！拦住她！”姬容喊道。

    在混战中的沈清宵闪身到陆窈面前，把她用捆仙锁绑起来。

    但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韩远道竟击退玄朔，冲向姬容。

    韩远道已经入魔，此刻彻底被魔气控制毫无人性，却懂得恃强凌弱的道理。

    姬容现在就是这几个人里最弱的存在。

    韩远道的剑刃离姬容不到一指宽的距离，姬容避闪不及，却破不了这修为压制。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宵的身形如幽影一般闪到姬容身前，用长剑挡住韩远道的攻击。

    “砰——”

    长剑相抵，随后闪出白色的火星。

    而慢他一步的玄朔眼神闪过一丝幽深的懊悔，随后查看陆窈和陆九天的情况。

    玄朔自然明白了姬容要保护陆窈。

    他了解她不是个善心泛滥的人，她这么做必有意图。

    他照做就是。

    “姬容，那块暖玉借我一用！！”沈清宵一边抵挡一边喊道。

    姬容拽下脖子上挂着的暖玉扔向他。

    “你想起来了！”她眼神可见的欣喜。

    沈清宵接住暖玉回她：“想起来了。”

    姬容朝他喊：“沈清宵，破境的方法就是保护好陆窈，让她在灭门大战中活下去！”

    “明白！”

    沈清宵毫不拖泥带水，将暖玉放在掌心双手合十，结印施法一气呵成。

    一瞬间，强大的灵力从暖玉丝丝缕缕蔓延而出与沈清宵结合。

    “破！”

    沈清宵身上的修为压制破解了，但同时他口吐鲜血，死死捂着心口。

    是反噬。

    他破了本就自有法则的幻境压制，相当于逆天而为。反噬是必然的。

    在那一瞬，姬容的手死死攥紧衣袖，而后松开。

    要破幻境就要让陆窈活下去。

    让陆窈活下去就要打败韩远道。

    因为在原本既定的结局里，谁也没有打败韩远道。陆窈也被韩远道所杀。

    四百年前姬容重来了八次，都没有改变结局。

    想要改变结局，就必须要破解幻境的修为压制，让沈清宵用真实的修为对付韩远道。

    沈清宵用剑支撑着站起身来，眼中一片冰冷寂灭的冰海。他眼神冷静坚定，出剑干净利落，势如破竹。

    剑光一闪，一道寒芒划破虚空。

    那把原本属于柳澈空的普通的剑，在他手中却有神剑破虚的气势。

    一瞬间，一剑成万剑，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长驱直入，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压向韩远道，一时间锐不可当。

    而沈清宵的身形快速移动，似乎融于剑中，与天地共寿，日月同辉。

    剑招犹如疾风骤雨，连绵不绝。

    韩远道被他强大的剑意震慑，连连后退。

    沈清宵身如鬼魅，只见白光在半空随着剑翻转，如同催命符一般让对方躲闪不过，每一件都是同冰川断裂般威压巨大，让人无可抵挡。

    姬容知道，沈清宵必定会打败韩远道，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转而去看陆窈。

    却与玄朔目光相接。

    “容儿……”

    姬容冷声道，“别叫我！”

    玄朔叹了口气，“没想到四百年前我重复了无数次却没有做到的事，却被他轻易化解。”

    “你们在说什么，阿容，你帮我松开。”陆窈挣扎着，捆仙绳却越来越紧。

    “抱歉，暂时不能帮你松开。但我不会伤害你。”姬容说。

    陆窈有一瞬怔然，她看着眼前这个模样稚嫩但眼神冰冷漠然的小姑娘，一时间只觉得陌生。

    姬容没有多解释。只是幻境中的人罢了。

    现实中，陆窈从来都不认识她，她也跟这个云中派没有半点关系。

    没错，哪怕是四百年前在云中派的经历，也都是幻境。

    重复了八次，却依旧改不了结局的幻境。

    但是那一次，是属于凭虚道君的心魔。

    他被心魔所困，死后一缕神魂缚地成灵，造出强大的幻境。

    无巧不成书，他与陆九天的执念都是云中派灭门之战。只不过陆九天执着的是陆窈的生死，凭虚道君执着的却是那一战本身。

    六百年前，原本没落的云中派被入魔的大弟子韩远道灭了满门。

    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当时重伤昏迷只有一丝气息的陆九天，其余人皆被杀，包括掌门凭虚道君。

    就连当时来前阻止的外人柳澈空也被杀了。

    凭虚道君尚有一缕神魂存在，封存于自己的青鱼扇中。借着法器的力量和自身的执念创造出强大的幻境，复现当年的灭门惨案。

    多年来，想获得凭虚道君传承的人络绎不绝。

    而凭虚道君的考验就是，让这些人进入幻境，破了他的心魔。

    四百年前，玄朔追杀的魔修一路逃窜至此失去踪迹。

    玄朔也被凭虚道君当作想要获得传承之人困在幻境中。

    玄朔成为了凭虚道君，用掌门的身份一次次和韩远道对战，确没有一次胜出。每一次都被自己的首徒打败，杀掉。

    他终于明白了凭虚道君的执念——败。

    败给自己的徒弟。

    凭虚道君当年也是少有人可比拟的强者。他孤高，自负。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魔族杀死，又或者被比自己更强的人打败。

    但这个人，不可以是他的徒弟。

    不可以是他一手教出来却超越他的徒弟。

    可现实就是，他打不过韩远道。

    无论幻境重启多少次，玄朔用凭虚道君的修为都无法打败韩远道。

    只要打败韩远道，他就可以离开幻境。

    但是他做不到。

    玄朔被困在幻境中不知重启了多少次，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

    他逐渐麻木。

    直到姬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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