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的财政部修得跟精神病院似的。
层层渗着黑色阴气的现代化写字楼,从下往上仰看不到楼顶尽头。
数不尽的乌鸦悬在青灯常亮的每一间办公室,视察怨气震天的九九六工作。
一套写字间养一个邪剑仙,唐四夕怀疑这是给人间历劫的道友生产大boss的地方。
“压榨,绝对是对打工人的压榨,蓝望泞这种老板,我回去就替你骂他。”
唐四夕被架在理发椅上,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方镜,感觉小命都攥在别人手里了。
一个毫无背景的纯人族打败所有竞争对手坐到财务总监的位置,其本身具备的超强天赋及背后付出的努力...
其实方镜没做什么努力,算算账查查钱。
在千年前赌对了阵营并在浩劫里活下来,轻轻松松就升到一人之下的位置。
天蟒执政不算勤厉,方镜混了六百年,他倒是没贪污没挪款,本人对金钱是出了奇的没兴趣,只是摆烂。
他是忘了,蓝望泞是会醒的。
那个对财政兵权统治力无比敏感的人,看报表的精细程度可以细究到时辰。
六百年,绕地球三圈的庞大账务,一栋楼的小鬼儿没日没夜地加班熬,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
方镜半死不活,握剪刀的手像捏了把砍刀,“上班摸鱼,活该加班。”
“别管活不活该,您老那气儿可千万别撒我身上。”
他确实意外,哭笑不得,方镜主业管财务,副业居然是发型师。
唐四夕头发长到肩,自己剪不明白,蓝望泞给推到了这儿,顺便跟熟人叙叙旧。
“想剪什么样的?”方镜问他。
唐四夕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双手在围兜里比划,
“前面稍微剪短一点,后面留吧,留成像阿泞那样的狼尾好了。”
“喜欢狼尾?”
“嗯...一般吧,阿泞说长发好看,想让我留一下。哦,我具体想剪成...”
方镜打断他,“不用说,我知道。”
手指纤纤弱弱,指尖如葱如玉,执笔算账的人看起来不靠谱拿剪子的手却极稳,无精打采的眸子沉着,若有所思。
最初见面,是在大红山殡葬馆,他一副看似普通又斯文败类的模样,看什么都事不关己,又什么都能掺和进来。
就这么想着,突然笑了一下。
方镜抬头,在镜子里对视一眼,也笑了一声,浅露两个温温的梨涡。
“笑什么?”
唐四夕说,“笑那天,你在家门口,和医院里跟我说的话,说我守不住人,癞蛤蟆幻想症,就好像你提早知道会这样。”
“你知道,我是向着鬼王大人才那么说的。”
“可你说的都是对的,我那时候看起来,一定特别蠢。”
方镜弯勾嘴角,笑的不浓不淡,眼睛却失神,扎进某种片段的回忆。
他以前,也吃过爱情的苦,纯爱的帅哥都得吃苦。
“不蠢,你帅裂了。”
除了医院交谈过,他交给唐四夕五万块现金。
于清澈平安回来,地中海老板不想付钱,蓝望泞怕唐四夕失望假意托方镜带钱给他,唐四夕知道。
还蛮好奇的,唐四夕问他,“鬼王大人那么有钱,钱都哪儿来的?”
方镜极为平淡,“人间界有产业。”
哟,原来是公司老板,“房地产,餐饮,还是?”
“全球军火供应,全球生物制药。”
“....”
他想过牛逼,没想过这么牛逼。
蓝望泞低调到地缝儿里了。
方镜给唐四夕扔了条孔雀羽,叫他自己给身上的碎发扫干净。
唐四夕对着镜子看几圈,耳朵两边收的不错,狼尾留的也好,乖巧里带着点锋利的帅气。
“多谢啦,比我认识的所有托尼老师都厉害,不愧是...”
没夸完,一捆半米高的信落唐四夕怀中,沉到差点没拿稳。
“什么?”唐四夕问。
“如你所见,人间界寄给你的信。”
白底信件,摞在一个封页箱里,箱子上面挂着一条金色的封印带,四面封着箱子里的东西。
蓝望泞的封印,封的住鬼域堡所有的禁忌,唯独对唐四夕破例。
箱子被毫无阻碍地打开,唐四夕从信堆里随便抽出一封,握在手里,软软轻轻。
他琢磨半天没明白,
“你是说,这信是人间界的某某某给我写的?人间界跟鬼界不是隔绝的吗,还能收到信?再说,我哪认识那么牛逼的人啊,搞错了吧?”
方镜微抬了抬眼镜,
“人界跟鬼界并非完全隔绝,鬼王曾在人界设下宫观,早期也有朝拜鬼王缉恶纳福一说。
虔诚膜拜是一,灵法介入是二,钱银供奉是三,三味一体,缺一不可。”
唐四夕坏笑,书封的尖尖点脑袋,“蓝望泞早期创业手段?怎么收费?”
“单字一万。”
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堆起来的信,盲猜没八万字也有五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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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是五万字,这是五个亿。
“放屁吧,我哪儿认识这么有钱的...”
唐四夕脸色猛然一僵,最后几个字没说出来噎住了。
他认识的,他认识那个有钱的富二代,来自望尘莫及的财阀家族,陆凛星。
有钱,有灵法,或许,可能的虔诚,只有他能做到。
漫长空寂的沉默,滚烫的热水浇进冰块里,刺的浑身不舒服,连呼吸都疼。
信封的背面朝上,握在唐四夕手里,只要翻过来,他能看见陆凛星的名字,百分之百确认这个人。
几秒后,他把信放了回去,锁进箱子里。
“阿泞知道这件事吗?”
方镜点头,“知道。不瞒你说,冥君的脸色很难看,但他还是叫我原封不动带给你,他尊重你,不想剥夺你的权利,也不想自私地替你做任何决定。”
唐四夕长呼一口气,眼神灼灼发光,一脸轻松,
“那就拜托你,都给烧了吧,以后这种东西,不要给我了。”
方镜很意外,“你不看吗?”
“不看。”
信里的东西,无非是对往昔经历的恶心回忆,把不堪一击的感情拎出来卖卖惨,继而挑拨离间,最后算计蓝望泞。
鬼王对玄灵山的吸引,一向都很强,大家心知肚明。
看这种东西,跟回头吃自己的屎有什么区别。
唐四夕正了正衣领,镜子里的小伙子挺帅,“多谢了,费用你找阿泞算,我回去给呱呱老师烧水去了。”
元子颐偷感极重地蹲在门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耳朵抓了半天,想一件事想的很痛苦。
油煎火燎的,好像浑身蚂蚁爬,一抬头对上唐四夕的脸。
“小五,你干嘛呢?”唐四夕正要开门。
元子颐胡乱地说没什么,走出去十几步又折回来。
眼一闭,心一横。
“糖妈,这件事告诉你,我对不起蓝爸,不告诉你,我对不起你,我还是说了吧!”
好像什么惊天大事,唐四夕瞧这一天风和日丽风平浪静的,哪来什么惊天事儿。
他安慰地摸小五的头,“说吧。”
“糖妈,你知道今天是中元节吧?”
“知道,阿泞说要带我出去玩呢,一起去?”
“中元节,鬼门大开,你也是知道的吧?”
“嗯,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元子颐捏紧手指,紧涩地看了眼倚在门边上嗑瓜子八卦的方镜,和眼神清澈的唐四夕。
狠心地一跺脚,“陆凛星为了见你闯进酆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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