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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章 倔强的人
    疼痛。

    30岁在人类的年龄尺度里本该仍被划归于青壮年的范畴,但于他而言,与“年轻”这一字眼相衬的健康、活跃、精力充沛的状态,他已经失去了很久了。

    伤病并没有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太多的痕迹,却毋庸置疑地摧垮了他的内里,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深夜,从骨骼深处泛起的疼痛会像数不清的虫豸一样开始从内到外地试图啃噬他、摧毁他、蛀空他,在身体过度透支的下一刻将他彻底击穿,从肩膀到膝盖,轻易地瓦解了他所有尝试起身的努力。

    疲惫。

    喘不过气,睁不开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掉了羽翼后死死摁在水中的海鸟,光是抵御折翼后鲜血淋漓的痛楚就耗费了全部的力气,等到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时已经再无力挣扎,只能筋疲力竭地一点一点沉下去。

    厌倦。

    一连串的泡沫在水面上渐次浮起又破碎,每一颗泡沫里都储存着一段声音和光影,在碎裂的那一瞬间逸散开来,单论声势并不强烈,汇聚在一起却变成了声与光的洪流,以不可违抗的力量将他重重包围淹没。

    “这个国家足球的未来?”足协官员匪夷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被肥肉挤得变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仿佛讥诮又仿佛怜悯的笑,“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蠹虫。

    “要论症结所在,”又一次止步决赛之外,面对新闻官咄咄逼人的提问,负责发言的队友抱歉而无奈地回答道,“那就是我们和世界顶尖水平仍有差距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庸众。

    “明明只是个满嘴不知所谓的疯话的疯子,这个男人(「绘心甚八」)毁掉了我的梦想——”被监控探头记录下的,被淘汰者因为怨怼不甘而扭曲的脸孔和落下的眼泪,“不甘心,无法接受,绝不原谅——”

    蠢材。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家伙在,这个国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世界杯拒之门外。

    换成是以前的绘心甚八,绝对会嗤笑着不留情面地这样回答,然而这一次,他的唇舌像是被针线死死地缝住了一般,只能沉默而徒劳地看着他们的面容经由水面的折射后被异化得愈发狰狞,声音高高低低地汇合在一起,模糊了原本的表达,变成了一声声的“放弃吧”、“放弃吧”和“放弃吧”。

    反反复复,层层叠叠,尖锐刺耳如锋利的刀剑,几乎要把他从身体到精神都剖开撕裂。

    在这种超出人类承受阈值的痛楚之中,即使是他也短暂地生出了顺遂他们的心意、就这样放任自流地沉底的念头。

    然而在下一刻,他又想。

    ……那个世界有世界杯吗?

    就是在这个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拎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水里拉了出来,溅开的水花折射光影斑斓如虹彩。

    绘心甚八遽然从梦魇中惊醒,眼前似乎仍被那绚烂虹霓所掩,模模糊糊并不清晰,直至那只拽他出水的手放开了他,转而摘掉了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

    俯下身来看他的女孩凑得极近,几乎要抵上他的鼻尖,失去镜片的阻隔后那双澄净清湛如浩瀚深海的眼瞳无遮无拦地径自望进他的眼底,带着专注和探究的神情。

    她张开手掌,五指白皙纤长,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

    他向后仰头,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把防止旁人窥探自己情绪的眼镜戴回原处:“现在不是你的工作时间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预见到了这种情况,所以过来看了看。”

    绘里世直起身来,倚着桌子边沿抱臂而立,青蓝丝绳与高高束起的长发交缠垂落。

    这种情况?什么?伤病的话,他应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绘心甚八皱了皱眉头。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抬手做了个拂肩膀的动作:“身体上的压力和精神上的压力都有,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吧?”

    “在一轮选拔结束的这一节点,被迫离开的那批人的汇聚起来的怨念规模相当可观。”碍于绘心甚八并非咒术世界的人,她无法直截了当地向其说明事实,只能选用了模棱两可的说法,“不是有被人背后说坏话就会打喷嚏的说法吗,和这种情况差不多。绘心先生,你被这种「怨念」影响到了。”

    甚至还产生了咒灵,不过大概是因为普通男高就算怨气再重也没生出报复社会的过度念头,所以孕育出的东西也没有成气候,她推门走进的时候甚至还被吓了一跳,惊惶地从绘心甚八肩膀上跳了下来,在四处逃窜中被她用刀尖钉死在了地上。

    绘心甚八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更加直率而认真的语气和其中的男性化用语,却在疲倦之下没有深究的打算。

    “……很无聊。”

    他说:“你是想提醒我之后要对他们多些好脸色吗?没可能,这种程度都承受不来的话,还是趁早lock off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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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幽幽闪动的蓝光里,他的脸色苍白而神情倦怠,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如冰:“如果把我视作碾碎他们作为遮羞布和挡箭牌的所谓梦想的暴君而尽情憎恨我能让他们好受一些的话,那就尽管这么做吧。”

    “——在你眼里,梦想是这种东西吗?”

    “那不然呢?”绘心甚八骇笑,“采访球场上的随便一个人都能用不重样的字眼描绘这种东西,然后呢,冠军不是也只能有一个吗?”

    ——冠冕堂皇的,花团锦簇的,美丽到虚幻得全无用处的东西。

    “……真是倔强的人啊。”

    白夜在绘里世的口袋里小声说。

    “如果你真的是这样以为着的话,那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绘心先生。”

    面对着他冷漠讽刺的话语,她平静地如此回应:“将梦想视作可笑之物的人,是不会为它燃烧至此的。”

    并非通过语言或浮于表面的作态来判断,而是在窥探他的内心后笃定得出的结论,让他甚至短暂地感到了某种被冒犯的不悦,但仍习惯性地闭一闭眼睛隐藏起了真实的情绪。

    “所以呢?”

    他以事不关己一般的态度反问:“你要去告诉他们,bluelock的项目指导其实是个大龄中二病,一把年纪了还孤注一掷地把全副身家压到了一个并不被足协看好的项目上?——不管他们会不会觉得这很有趣,至少我认为这是个绝妙的笑话。”

    “我的工作还没有清闲到这种地步。”

    所谓油盐不进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绘里世认真地想。

    她随手扯落了束发的发绳,长发顷刻间漫卷散落下的同时,形象改造的力量从她身上褪去,让她的口吻从幕末时代清正拘谨的少年浪人变回到了毒舌jk:“我只是想说,如果不知道对生活和理想完全丧失了兴趣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以去看今年的七月新番《阴晴不定大哥哥》,里面的主角是个怨念很重的社畜。相比之下,除了经常口出暴言外,绘心先生你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积极了。”

    绘心甚八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老了,完全想不通话题怎么突然间跳频到了番剧上面。

    她弯腰把桌面上摊开的散乱纸页揽起,瞥了一眼上面字迹凌乱的二轮选拔计划后将其归拢成整齐的一沓,拿一旁的平板充当镇纸压住:“暴君也好,老爷爷也罢,至少在给我结清工资之前,千万别在这里倒下哦?啊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道:“平安夜那天我请天假,有点私事要处理。”

    --

    绘心因为伤病退役是私设,印象里金城还没写到,感觉以他超前的精神状态不太会因为心理上的原因放弃(?),而且看体型也完全不是运动员的状态了,退役大概率是身体出状况的不可抗力。

    希望写出了他的魅力虽然我写他像特级咒灵但我真的不是绘心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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