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沉静一会儿,只能听见鱼菲然的小声啜泣。
“大家说的,我都懂。”蓝昊天敛眉,“这次南行我一定小心谨慎,不会让大家担心的。”
“卫大哥,你可不能食言哦!”鱼菲然吸了吸鼻子,泪花从睫毛底下涌出,“你若食言的话,小心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云汐羽倏尔噗嗤一笑,鱼菲然扭头望着她道:“汐羽妹妹,你笑什么?”
“我呀,”云汐羽疏淡的蛾眉一挑,掩住嘴角道:“笑菲然姐姐你跟卫大哥打情骂俏呢!”
“我……”
鱼菲然欲言又止,脸色刷一下红透了,支支吾吾道:“什、什么打情骂俏?难道不该要求卫大哥安全回来么?”
“该,自然该了!”云汐羽抿了抿嘴,一脸娇俏道:“菲然姐姐和卫大哥的关系,自然是要生死相随的!”
这话一出,鱼菲然立时羞得垂下眼眸,头顶冒出一团热气。
“不许说,不许说了!”
云书羽兄妹不由得笑将起来。
临别时,鱼菲然拽着蓝昊天的袖子死活不愿离去。
云汐羽看不下去,走近二人道:“你俩小夫妻该要好好惜别一场,卫大哥,我和哥哥先回,晚一点你亲自送菲然姐姐回侯府吧!”
说完,拉着云书羽就要离开。
蓝昊天忽然喊了一声:“汐羽妹妹,云兄,谢谢你们!回来一定给你们带土特产!”
“甚好,甚好!”云书羽笑笑,“预祝此去一路顺风!”
蓝昊天颔首致意,兄妹二人快步走出费宅。
鱼菲然扯了扯他衣角,嗫嚅道:“那我呢?”
“你……”
蓝昊天垂头,正好对上鱼菲然那双哭得泛红的眼。
“卫大哥,自雍州相遇以来,这可是你头一回撇下我离京。”鱼菲然擦了擦眼角泪渍,哽咽道:“人家舍不得你!那些地方穷山恶水的,闹事的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些什么人!”
“别担心,我只是个小兵而已,去了也不过装装样子,不临阵脱逃就没事。”
蓝昊天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可到底是战场,人家、人家害怕哩!”
说着,鱼菲然眸底的雾气再次升起。
“即便卫大哥在战场上敷衍,可那些刁民手里握着的是真刀真枪,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见血呀!”
确实如此,虽然对方并非鞑子,可沙场肉搏是无法避免的。
一场战斗,再好的结果也是轻伤,完全不见血根本不可能!
“菲然,”他双手捧起鱼菲然的小脸,柔声说道:“没有哪个男人会困在家宅里一辈子,何况我是爹的儿子。”
鱼菲然瞳孔微微颤动,泪花忍不住簌簌淌落。
对呀,小蓝哥哥是威北将军的儿子,他生在军营长在军营,军队才是他的归宿。
即便不舍,即便不忍,她一介妇人也不能强留蓝昊天一辈子窝在宅院里。
无论如何,他终有一日会赴身沙场,上阵杀敌。
“卫大哥,我……”
“别哭,再哭就变丑了。”
蓝昊天伸开手指,擦去她面颊上的泪痕。指腹划过之处,泛起一片荼蘼般的艳色。
鱼菲然脸上烧红,眼里雾气朦胧,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等我,信我,好不好?”
蓝昊天唇瓣轻启,呼出一团氤氲热气,温柔拂上鱼菲然俏丽的鼻尖。
她吸了吸鼻子,颤声道:“好。”
夜里,蓝昊天辗转难眠。
为朝廷效力镇压暴乱,始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凭什么随意诬陷威北将军叛国通敌?凭什么要他隐姓埋名战战兢兢一辈子?
他不平,他愤懑,他暗暗责怪那小子四处招惹是非,做什么不好偏要推行新政?
有何用呢?
朝廷仍旧腐败,豪强依然横行,民间水深火热,一年比一年难。
花里胡哨,没事找事,自作孽不可活!
骂着骂着,脑海里忽然闪现那小子衣衫单薄,在寒夜里被打三十棍一声不吭的场景。
倔驴子,挨打都不知道喊疼!
换做蓝昊天的话,若是被爹爹或大哥这么打,早哭鼻子装委屈求饶了!
或许这就是那小子从小优秀到大的原因所在,想到这里,他心底更加烦乱。
他不是窝囊废,他也不是懒惰成性,那小子的优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努力往上爬,直到积蓄足够的力量为蓝家沉冤昭雪。
烦闷袭来,蓝昊天一把从床上坐起。窗棂嘎吱作响,屋外寒风刮得猛烈。
他记起去年这时,边城大雪封山,爹爹坐在雪地里看着茫茫白雪,一脸愁苦的模样。
“爹,大哥,二哥,季大哥,你们说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为你们雪耻?”
漆黑的厢房里没有回音,寒风从窗户缝钻入,吹得蓝昊天一阵寒噤。
* *
翌日,前往永州的队伍整装待发,皇帝拖着病体一脸惨白,亲自莅临朱雀门为将士们送行。
冬至时节寒雪纷飞,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刺一样疼。
皇帝咳了两声,深深望着柏清玄说道:“柏卿,朕把安抚民心、平定天下的重任交与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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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臣必将万死不辞,尽快平息各地暴乱,不负圣恩!”
柏清玄双膝跪地,伏首叩头。
朱雀门外的广场上,三千禁军士气高昂,鱼鳞铠甲亮澄澄的,在雪幕里连成一片银盾。
辞别皇帝,柏清玄登上三驾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如长龙般走出朱雀门广场。
这是蓝昊天第二次去永州,再没好奇心观赏沿途风景,而是一直垂首沉思。
柏清玄会从何处着手呢?
他会动用武力解决问题么?
我该如何做才能帮他压下事态,解决暴动?
这明明不是他该想的问题,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要为那小子分忧解难。
“卫蓝!”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蓝昊天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回首望去,见伏纪忠骑着马缓缓而来。
“伏大哥,什么事?”
蓝昊天也骑在马上,勒了勒手中缰绳。
“我去马车那头看看柏清玄,问问他到达永州潭城后的安排。”
“嗯,”蓝昊天心不在焉,淡声道:“去吧!”
伏纪忠观察了他一路,总觉得此次出行蓝昊天表现得过分安静了些。心中虽有疑虑,却还是策马而去。
宝蓝色的三驾马车款款行进,伏纪忠快马追至车厢侧面,朝着里头喊了一声:“启禀大人,下官伏纪忠有事求见!”
车厢里,柏清玄正坐在茶几边认真琢磨地方暴动的奏章。闻声挑起窗帘,见伏纪忠一脸严肃,赶紧吩咐道:“伏指挥使,上车说吧,车里暖和。”
伏纪忠立马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把坐骑交给一旁小兵看管,快步登上马车。
走进车厢,一股浅淡的檀香扑面而来,车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
“伏指挥使,你有何事求见?”
柏清玄放下手中奏章,对他摆了个手势,示意他免礼。
“回大人,下官想问问到达潭城后,禁军具体如何安排?”
伏纪忠立在茶几前,抬眸看着他。
柏清玄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永州情况比其他州略好,毕竟之前陛下已派人来此清查过田亩一事。”
“下官也是如此作想。”
伏纪忠及时插上一句。
“不过,该有的阵仗还是要有的。”柏清玄眸底露出锋芒,“毕竟暴民不会轻易放下武器,朝廷若不能摆出强有力的阵仗,这些人恐怕会轻视我们。”
“那下官先率军驻扎在潭城五里地外,如有需要,听凭柏大人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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