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总是带了分萎靡,哪怕夕阳还灿烂如梦,纱绒似的雾已经无声息地降落一下,模糊了远方的路,林子是大片的绿,深的浅的,凑一处总还有几分生机,只是这生机仅限于群鸟腾飞时的熙攘,其他时候,这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光亮被叶子分割成星点,稀稀疏疏,比漫天的星斗还璀璨,天色渐渐暗去,夕阳只在海天一线间美丽,风衣衣知道这个时候,龙泽山庄的海洋是最瑰丽气魄的,风卷起浪,飞鸟会乘着风滑翔万里,云朵倒映在海面,色彩纷呈……
风衣衣不明白童心为什么会把爱人葬在这样漆黑恐怖的林子,要是她,可不愿意埋葬在这样一个地方。
但坟的周围,明显特意的栽种了花朵,凋零过也繁盛过。
或许,这里对于他们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吧。
风衣衣这样想着,默默在那堆土丘旁坐下。
她其实是来断魂林祭拜小刀的,显然,她与死去的小刀并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提了壶酒一盏灯,一个人靠在她墓碑旁,默默地喝着。
她在那些地方待久了,酒量好得惊人,若她不想醉,就怎么都不会醉,火冥的酒量也很好,大抵是心里烦闷,每次喝酒都是一坛一坛地猛灌,可是纵使如此,他也喝不过她。
风衣衣记得那年的初夏,雨后天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蛙声一片,火冥不知怎么一个人坐在阁楼上,从雨停一直喝到开始下雨,眸里满是化不开的忧伤,连眉都像染了哀愁,舒展不开,她以为他舍不得自己,满心欢喜给予讨好……
“你以为,那一夜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是那样让人心痛。
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还觉得难过,倒不是因为还爱着火冥,而是疼惜自己那样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风衣衣猛灌了一口酒,不小心岔了气,低咳了两声,她把目光投向小刀的墓,眼里满是风尘,本来在遇到他以前,她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羞耻的东西,突然在童心出现的那刻,显得格外肮脏。
“你这个女人,真是幸运。”
她摇摇晃晃起身,对冰冷的碑说,然后提着酒,慢慢吞吞地走开。
灯笼被遗留在墓前,微弱的光,把这处显得很是诡异。
柠溪不想去打扰她,只是好奇地走到墓前。
她借着灯光,寻着墓碑上刻的字,念叨出声,“爱妻,小刀之墓……”
柠溪同情地看向风衣衣苍凉的背影,轻声叹息,世间,本无可奈何的,便是生与死。
可是,她是不会死的,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一直活下去……
她很多时候,都在想陌景琰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让她一个人长长久久的待在龙潭,面对那么多的黑暗和寂寞,过去的事,她记不太清,出了龙潭,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看到灵儿驾着马车往这边来,自己就跟在后面也来了这里。
但,这片竹林,她记得,叫断魂林。
她为这感到些许兴奋,生命也好像终于有了活力,不再无趣……
“是你啊?”
风衣衣风情万种地走到正候在竹子旁的陌景琰面前。
陌景琰点头,笑看着她,“等你很久了。”
“这样啊。”
风衣衣嬉笑着醉态般的捧着泛红的脸颊,天真浪漫地看着他,“我到底和您有多大的仇怨呢?”
“你我本无怨无仇”,陌景琰握着玉萧,薄凉的唇微微上扬,“只可惜……”
“可惜什么?”
陌景琰纤长的手指轻抬起她的下颚,轻轻揉戳,目光温润却暗藏杀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风衣衣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并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于是嗤笑道,“少主要杀我,也不该找这莫须有的罪名。”
陌景琰笑得鬼魅,手缓缓掐住她细致的颈项,气息喷薄在她涨红的脸庞,“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今日我都要杀了你。”
风衣衣淡淡地笑,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一种解脱……
陌景琰是欣赏她的,初见时的舞,那般动情的姿态,那样绝美的身姿,翩然似蝶,他本想用箫声去合的,却不愿惊扰了美人,索性就站那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才说出那些唐突的话来,他没想过火冥会轻易的将她舍弃,像丢弃物品般的无情……
他尤记得她穿着火红嫁衣,冷漠绝望地注视着自己,然后媚笑着纵身一跃时的畅然,他要的,从来没有人敢违背,可她竟逃了婚,甚至不惜以生命相搏,他愤怒极了,只想将她碎尸万段,可是,当他掐着她的脖子,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她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可惜……
风衣衣的脑海一片空白,她轻缓地闭上眼,手无力地垂下去,酒壶啪地一声碎在了地面,酒水洒了陌景琰一脚,他不高兴地看着自己雪白的鞋,不觉加大了手的力度。
火冥突然出现了,他抓着陌景琰的手臂,冷声道,“不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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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
陌景琰蔑视着他,“别忘了……”
“我知道。”
火冥打断他,猛地跪在了地上,“我一切都听你的,请你别伤害她。”
陌景琰难以置信地看着火冥,“你愿意为她跪我,可见你也是喜欢这女人的,那当初何必....”
“我只是因为愧疚。”
火冥固执地说。
陌景琰笑笑,俯身看看他,又看看虚脱的风衣衣,“既然如此……”
“她便更留不得了。”陌景琰这次真动了杀机。
柠溪瞧了他们半晌,觉得很是无趣,却不想陌景琰就这样杀了那女子,所以小心地念了几句口诀。
“柠....溪……”
陌景琰感受到她的气息,收了手。
风衣衣在没有支撑力的情况下摇摇欲坠,火冥快速地扶住了她。
陌景琰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风衣衣半睁着眼,笑靠在火冥怀里,语气里一丝清冷。
“你喝醉了,回去吧。”
火冥平静如常地扶她起来。
风衣衣支撑着站起来,姿态萎靡的搂住他的脖子,把身子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宽广的背上,“没力气了,你背我回去吧。”
难得她还能这样轻松,火冥小心地背起她,慢慢朝前走。
风衣衣把头贴在他的背,静静地望着漆黑的林子,笑笑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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