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细雨连绵下了两日。
盛昭宁撑着伞从大理寺出来,衣摆被打湿了一片,洇着水迹。
或许正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去往东宫的路上见不到几个人。
她有几日没见过魏珩了,此番正好借着送卷宗的由头过来。
只是还没等走进东宫,魏珩身边的贴身内侍恰好跑了出来,与她撞个正着。
“哎,盛大人?”彭禄见了她,连忙行了个礼。
盛昭宁点头回了一礼道:“彭公公。”
彭禄直起身子,瞧了她一眼,问道:“大人可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盛昭宁点了点头:“是,殿下可在?”
彭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咱几个正为这事发愁呢,殿下今日一早就出去了,也没叫人跟着,不知去了哪里。”
盛昭宁眉心一拧,“文华殿找过了吗?”
“去过了,不在,这会儿子我们几个正轮流找着呢。”
她眉头紧锁,听彭禄这么说,心头也跟着慌乱起来。
“不过......”彭禄看着盛昭宁的脸,犹豫了一下。
盛昭宁直直的看向他。
彭禄咬了咬牙,想着盛大人同太子殿下走的亲近,也不算外人,便道:“今日是殿下母妃的忌辰,想来,殿下许是心情不好,外出散心去了吧。”
盛昭宁心中突的一跳。
忌辰......
今日,竟是梅妃忌辰吗?
她攥了下手指,脑中忽然闪过些什么,将手中卷宗交给彭禄后,盛昭宁撑伞,转身便朝某个方向走去。
“哎——”彭禄望着盛昭宁离开的背影,无力的叫了一声。
盛大人这是怎么了,突然走的这么急。
他手里捧着卷宗,无奈只能先返身回东宫殿内将东西放下。
盛昭宁顺着宫道,一路朝鸣鸾殿的方向走去。
她也无法确定魏珩在不在这里,但今日既是梅妃忌辰,他总是要祭一场的。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越往深处走,周围情景便越发荒凉。
鸣鸾殿地处偏僻,本就少有人来往,如今又成了禁地,四周便愈发显得荒芜。
她循着记忆熟门熟路的来到荒殿门前。
大门果然未上锁,浅浅的撬开了一个缝隙。
盛昭宁推门进去,杂草已疯长了满园。
她朝院内张望一眼,并未见到魏珩身影,便撑着伞,继续向前,朝殿内走去。
说话声隐隐传来。
盛昭宁脚步顿了顿,目光闪过一抹疑惑。
这里还有别人?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步向前走去,走上阶前,对话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是你把她抢走了,她本来就该是我的!”
什么东西猛地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盛昭宁浑身僵住,目光霎时抬起,震惊的朝破败的木门望去。
这声音......是皇帝!
隔着那层木门,魏帝的声音再次传来:“当年,你趁虚而入把她带到凉州,我只不过是把她夺了回来,有什么错!”
屋内寂静片刻,而后,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耳旁。
“你还真是有够无耻。”
魏承钧平视着眼前这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想起记忆中那个明媚如春光的女子,心中只有无尽的憎恨。
“魏承时,她最开始喜欢的的确是你。可你别忘了,是你为了权势娶了别的女人,弃她于不顾,辜负了她的真心!”
魏承钧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剑一般逼视着他,“那时我要带她走,她却甘愿陪你留在京城,面对夺嫡之路的艰难险阻。”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我甚至都已经决定要放弃她,放弃江山和权势,成全你们了!”
“可是你呢?是你不配!”
魏帝厉喝出声,“住口!”
他红着眼睛,眼里翻涌着悲凉与怒火,“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我就能登上帝位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魏帝想起夺嫡最艰险的那一年,所有人争的死去活来,无数刀锋对准了他,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稍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没办法,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为了能从这手足之间相互踩着对方尸骨的皇城杀出一条血路,他只能娶别人,借助对方家族的权势,帮他登上帝位。
可是明明,他已经要胜出了。
明明魏承钧都已经放下了她,甘愿远走凉州。
为什么,她却也走了?
她离开他,追去凉州,跑到魏承钧身边,和他成亲,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魏承时怎么能甘心!
于是,在他登基的第四年,派人赶往凉州,设计让她假死,将她抢回了京城,困在这鸣鸾殿内,一困就是八年。
他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取名为“珩”。
珩佩流响,缨绂有容。
取最美好、最珍贵之意。
他不会让他们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用鲜血和尸骨铺路。
他们的孩子,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正直的君子,值得所有美好的夸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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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珩做到了。
可是,她却无法亲眼看到。
“魏承时,江山和她之间你早已做出了选择,凭什么你都想要。”
皇帝目眦欲裂,“就凭我能给她想要的一切!江山,后位,至高无上的权利,只要她想要,我都能给!”
魏承钧揪住他的衣领,“你把她困在深宫,强迫她生下孩子,将她绑在你身边八年,连这座小小的宫殿都走不出去,这就是你以为的好?!”
魏帝一把将他推开,大吼道:“那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她属于别人,和你在凉州长相厮守的强。”
争吵声响彻在空荡荡的荒殿上方。
魏承钧缓缓抬头,视线重新落回到魏帝身上。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还真是可悲。
不懂得什么样才叫爱一个人,只知道一味地强占、掠夺,不顾她的意愿,剥夺她的自由,活生生将她困死在这。
她曾经,也是一个会策马驰骋在暖阳下,潇洒如风的明媚性子啊。
却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深宫八年,最后郁郁而终,死在这里。
若不是他曾回过京都,偶然之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怕是一辈子都要被他蒙骗。
“你做的这些,魏珩知道吗。”
魏承钧压着步子,站在他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敬重的父皇,其实是一个抢自己弟弟的妻子,还将她囚禁起来的混账吗!”
门外,盛昭宁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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