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鸣和鲁氏正襟危坐,在正屋里等着贺芳亭。
如何先声夺人、如何疾言厉色,谁唱红脸,谁唱白脸,两人早已商议妥当。
听见门口侍女通报郡主娘娘到,都下意识吸了口气,把长辈的架子端得更足。
贺芳亭带着女儿进来,端庄地行了礼,“见过父亲、夫人。”
江嘉璎也道,“拜见外祖父、夫人!”
鲁氏听她们叫了多年的“夫人”,还是不习惯,可贺芳亭的母亲是公主,她也不敢让她们改口,只在心里窝着火。
淡淡道,“折煞我了,不必多礼。”
贺子鸣则是板着脸不说话,决意要先给大女儿一个下马威。
然后夫妻俩就听小女儿嗔道,“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姐姐好不容易回来,怎不高兴?”
鲁氏:“......没有不高兴,大人有事儿,你且回房。”
她这亲生女儿没心眼,傻得很,不知道个亲疏远近,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前一阵还吵着要帮大姐姐,呵,她大姐姐用得着她帮?
人家伸出根手指都比她大腿粗。
果然,凡是跟贺芳亭作对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死的死了,比如谢容墨。
倒的倒了,比如沈、韦两阁老。
逃的逃了,比如方山长。
散的散了,比如云山书院。
还有江家一家子,悔不当初,这几日老老少少常来贺家,苦求他们劝贺芳亭不要和离。
这样的人,鲁夫人自认惹不起,只想离远些。
因而不能让她和离归家。
......何况,大伯子长驻西南,京城的长宁侯府由他们当家做主,贺芳亭若是归家,老人都向着她,又有郡主的封号,到时府里谁说了算?他们可不想看人脸色。
夫君也是这么想的,还很担心她为贺家引来灾祸。
可恨程管家仗着是老侯爷的奶兄弟,又打着长宁侯的大旗,不听夫君的话,非要让贺芳亭回来。
儿女也不跟他们夫妻一条心,向着贺芳亭。
真是糟心极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贺芳妍笑道,“娘,我也是大人。昨儿个,您不是还说我已经长大,不能再做小儿态么?”
鲁氏:“......你,你狡辩!还敢跟母亲顶嘴,看我不动家法!”
贺芳妍还要再说,贺芳亭以目制止,笑道,“两位莫要烦忧,忧也白忧。我和离归家,乃是圣上的意思。”
她有很多别院、庄子,哪儿都能住。
但她就是想回贺家,回她的琅嬛苑,那便顺心而为。
到了此时,她已不想在任何事情上为难自己。
贺子鸣脸色大变,“......圣上的意思?”
难道,皇帝要对付贺家?!
可这没道理啊,福庄长公主那一茬都熬过去了,怎又来?
当初他也是色迷心窍,见福庄花容月貌,就答应父母娶她,成了劳什子驸马,贺家也被皇帝盯上,小心翼翼很多年。
他更是壮志难酬,蹉跎半生。
越想,越觉得这桩姻缘做错了,他就不该娶福庄。
母亲曾是先皇后的手帕交,想要照料福庄无可厚非,怎么非得搭上他这亲儿子?
贺芳亭看出他在胡思乱想,叹道,“没错,就是圣上的意思。这天下,谁能违逆皇帝呢?父亲、夫人,你们认命罢!”
说完告退,拉着女儿回琅嬛苑。
贺芳妍也跟着去。
徒留贺子鸣和鲁夫人怔怔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鲁夫人喃喃道,“皇帝究竟要做什么?”
贺子鸣眉头紧皱,“居心叵测。”
鲁夫人:“要不,给大哥写封信,请他拿个主意。”
贺子鸣断然摇头,“不可,万万不可!”
谁知道明镜司会不会偷看?事若不谐,这信就成了定罪的证据。
鲁夫人又问,“那咱们怎么办?”
贺子鸣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地道,“随她去,不管了!”
他也没本事管!
谁有本事谁管!
琅嬛苑不在贺家三房,在老侯爷、老夫人所住的福安堂一侧,占地极广,还圈了个小池塘在里面,栽了半池荷花,这会儿开得如霞似锦,清香四溢。
卧室、书房、花厅、静室、厢房,所有屋子里的陈设布置,都与她出嫁前一样。
站在门口迎接她的齐嬷嬷,头发虽然白了,精神依然矍铄。
贺芳亭扶她起身,情真意切地道,“嬷嬷有心了!”
也就这些人,还想着她的喜好。
齐嬷嬷眼里有泪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侯爷、老夫人待芳姐儿如珠如宝,当年为她择婿也是费尽了心思,不能十全十美,免得皇帝猜忌,也不能人物猥琐,免得委屈了芳姐儿。
千挑万选,定了自身出色,家世寒微的江止修。
以为芳姐儿能安稳白头,谁知才十八年,就和离大归。
老侯爷和老夫人若是知道,得有多心疼,但他们如果在世,也会赞成和离。
错了的路,怎能再走下去?
晚上江嘉璎还跟母亲睡一床,依着她笑道,“娘亲,外祖父、夫人不喜欢我们,但二舅、三舅、小姨喜欢,程老伯和齐嬷嬷也喜欢,所以,我们不用管外祖父和夫人喜不喜欢!”
那么多人喜欢她们,少两个也不要紧。
贺芳亭听得发笑,“璎儿说得对,正是如此!”
喜欢她们母女的,她在意,不喜欢的,她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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