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院里,贺芳亭起身没多久,正在侍女们的伺候下用早饭。
江家人昨晚吵了些什么,也自有耳报神悄悄来禀告,她就当开胃了。
文思豆腐、一品鸽蛋、胭脂鹅脯、水晶虾仁、脆皮乳鸽、香菇肉末煎饺、七宝羹、蜜枣糕、百合莲蓉糕、玫瑰山药糕、碧粳粥、如意银丝卷、秘制养生汤等等,各类吃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别说她一个人,再来十个也够吃。
孔嬷嬷犹觉得不足,委屈了她看着长大的郡主娘娘。
见贺芳亭略尝了尝便放下象箸,不由念叨道,“我看他们就是不用心,做来做去还是这么些,了无新意。”
贺芳亭早习惯了她的唠叨,也没说什么。
刚要叫撤下去,就听门外小侍女大声道,“大老爷,您来了?”
江止修走得极快,小侍女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走到了屋里。
第一眼看见的,是满桌精巧吃食,折算成银子,大约得十多两。
这还只是普通的清淡早饭,再加上午饭、晚饭,点心小食,一天光吃的就得花上百两!
若是逢年过节,花的只会更多。
而他们贺家,现在账上只有一百零三两。
两相比较,怎一个惨字了得。
下意识想起老父之前所说,贺氏养成了家里的奢靡之风。
还真没冤枉她。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风气一旦养成,想改回来就难了。
他却不想想,贺芳亭出嫁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凭什么要因为嫁给他而节衣缩食?况且,这一部分支出,也是贺芳亭自理,不用江家分文。
贺芳亭见他盯着菜肴不说话,以为他想吃,说道,“夫君若还没用早饭,不如将就用些。”
江止修环视一眼屋中侍女仆妇,以及孔嬷嬷,皱眉道,“退下。”
众人不动,都看贺芳亭。
贺芳亭微微点头,孔嬷嬷才带着侍女仆妇们躬身退出。
江止修看见她们的小动作,又是一阵气恼。
他是贺芳亭的夫君,可这些人对他殊无敬意,从来没把他当成一家之主,心里只有贺芳亭,没有他。
下人如此,身为主子的贺芳亭,估计也看他不起。
可她究竟在高傲什么?
她的母亲福庄长公主、疼爱她的贺老侯爷夫妇,都已去世,父亲贺子鸣虽然还活着,却跟她不亲,又续娶了新妻,生了儿女,早把她这个长女置之度外了。
新任长宁侯是她的大伯,但长年驻守西南,没见过几次面,走在路上,都是对面不相识。
圣上虽是她舅舅,却因福庄长公主之事,对她冷淡厌恶。
其余皇室宗亲,也因圣上的态度,不把她当亲戚。
她能依靠的,只有他江止修!
可她不拿他当回事儿,这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开口,贺芳亭也不多问,默默喝杏仁羊乳茶,端着妃红百花盏的手指,如白玉一般,完美无瑕。
江止修还记得握住这双手时的感觉,满腹怨气,忽然转为疲惫。
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如你所愿,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付出,看到了你的辛苦,以后不会薄待你。现在接回中馈罢,这个家,还得你来管。”
贺芳亭淡然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意掌家之权,请夫君另择贤明。”
江止修有些厌烦地道,“芳亭,不要再闹了!”
圣上念他赈灾有功,又离家日久,给了他五日的假期,还有两日就期满,家里不理顺,如何能安心上朝?
贺芳亭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慢慢道,“夫君误会了,我没有闹。这些年管家,不尽人意,颇感烦恼,趁此机会反省反省。”
江止修冷声道,“你就是故意的!”
什么反省?
她是故意要让家里乱,故意彰显她的重要性,故意拿捏他。
贺芳亭无辜地道,“夫君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当然是故意的。
嫁给江止修,是祖父祖母为她精心谋划的亲事,但她也是认准了江止修这个夫婿,想要当好江家妇,因此很多事情只做不说,觉得说多了伤情份。
祖母也曾说过,夫妻相处,贵在真诚,万万不可仗着自己的家世,对夫君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必要的时候,还可示弱。
她觉得有理,听从祖母的嘱咐。
可她不说,他们就真当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娶了她,江家怎么能在京城立足,江止修又怎么能保持着自己的清正廉洁,得了皇帝的青眼?
别的官员要为家事操心,江止修不用,他只需要专心当官。
可以说,她做好了贤妻良母该做的一切,让江止修无后顾之忧。
同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没他爬得那么快,官职也没有他高。
怎么,他以为这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与她无关?
笑死个人。
论才学实干,那三位都比他强,他唯一超过他们的,是娶了她这个妻子。
她不需要江止修感恩戴德,只需要他给予基本的尊重。
可是他公然用谢梅影打她的脸。
那就让他知道知道,没有贺芳亭的江家,会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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