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做什么,心里想什么是她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去剖析她呢?”褚一白不理解褚妮的执着,事实是他也只看见褚妮的身上有且仅有这么一份执着,“姒笙那样的人,有没有人弄懂她,重要吗?”
况且,姒笙这个人,是真的深不可测。
褚一白有句话按在心头,并没有说出口。
那是他猜测到的,一个秘密,在褚妮面前,他不能也不敢多说。
靠着他的脑袋忽然的从他脖颈间抽出,褚妮撑起脑袋,“很重要。”
“因为,我只有一个阿笙,于我而言,她比之性命。”
褚一白一愣,心里头却在羡慕,大抵是羡慕姒笙竟然会在褚妮的心里头,有着这般无与伦比的地位。
他语气有些涩:“没有谁可以做谁的性命。”
两个独立个体,本就无法通融。
褚妮也没着急否定他,只是夜色里的眼帘垂落,盯着一晃一晃的地面。
“小白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阿笙,早在八年前,我就是一盒骨灰了。”
脚下猛的一停,褚一白的眼里浮起错愕:“什么意思?”
“你应该感觉得到的不是吗?”
“阿笙无心,我无命脉,”她低唇凑近褚一白的耳:“说通俗一点,我们二人都是一具活着的死人——”
常人拥有的心脏,阿笙没有,常人拥有的生命力气运,她没有。
世间完整活着的人,身上是有着生机勃勃的生命力的,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围绕着人的灵魂和躯体,缠绕形成他一生的命理脉络。
这些脉络代表着这个人的一生,完完整整又极具活力的一生。
而她们,没有。
姒笙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异物,一个即使被剥夺了心脏也能在天道中活下来的异者,换句话来说,她本身,就是天道的一个漏洞。
而褚妮不同,她自娘胎就生气奄奄,孱弱酥脆的躯体骨质让她本就活不过八岁,可姒笙的到来,用最粗暴也是最蛮横的方式,延续了她的生命。
躯体和灵魂都活着,但却永远残留着曾死去的缝隙。
耳边夜风变成绵长的嗡鸣,褚一白那点不敢说的猜测,他自以为是的二人所谓的秘密,就这么被褚妮说了出来。
他忽然不知道要做何反应。
世间奇事诸多,可没了心脏却依旧活的正常的人,他却从来没见过。
因为他的母亲在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刻,就无法挽救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隐隐猜到了姒笙的特殊,却始终从未想过,褚妮的身上,会有如此故事。
“我这本救该在八年前离体的残破灵魂,是阿笙用半条命换来的淬泠珠生生拉回来,锁进体内的。”
所以,她其实也是一个假的活人。
毫无命脉之气运,她的命脉,是一团早已在过去岁月随着她的第一次死亡,而强制封锁掉的灰白。
灰暗得说不定哪一天,就真的成了碎片。
淬泠珠。
褚一白垂着眼,盖着眼底的思绪。
原来,那个人没骗他,世间真的有这个东西。
传说来沉寂在归墟之渊里的,奇世之宝,将它打进心脏,便能唤醒沉睡消散的灵魂。
褚一白抬起的脚在半空又是一顿,随即漫不经心的落下去。
“八年前……她才多大?”
八年前,褚妮又才多大?
徘徊生死,外物入体拉扯灵魂,她该会有多疼?
“十二。”
褚一白沉默。
不过十二年岁……竟已有了带回淬泠珠的实力了吗?
怪不得,姒笙回那般叫人畏惧,原来那么小,就已经是一份危险。
淬泠珠,想得到它的人万千,却从未有人真的得到过,这枚珠子门前的白骨,只怕已经可以筑一座高耸入云的骨城。
脑子里又不断的闪过一幕幕带血的碎片,褚妮的眼角开始泛红,心脏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稳的嗡嗡作响。
在她的一寸寸骨节里震起悲鸣。
“放我下来吧。”
她的声音透着压抑得沙哑,身体也有着细微的战栗,褚一白一惊。
从他身上下来,褚妮往前走了两步。
“所以你的父母亲和姒笙,才会四处收集那些上等灵药,为你加固淬泠珠对身体和灵魂的融合是嘛?”
怪不得,在得知灵药被褚妮拿来给他疗伤时,她的妈妈会那般气恼。
甚至有那么一刻钟,他感受到了对方原本对他压下去的杀意,再一次磅礴的藤起。
“对啊,”褚妮吸了口夜风,将因为零散回忆而聚集的郁气吐出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抬脚走起来,“你大概也猜不到,杨女士总揍我,也是因为这个。”
和修真电视剧里用挨揍来提升肉体悍性的说法类似。
只是杨如华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灵魂与躯体的缝隙加固。
即使不能使其缩小,却也让它在两者的不断外力磨练融合中不会扩大。
褚一白跟上她的步子。
她回头看他,漫不经心问:“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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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拗盯着她的少年摇头:“不怕。”
他本来,也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褚妮嘴角扬起一贯的笑,她垫脚抬手,身侧的少年猝不及防被人勾下脖颈。
“小白,其实我还是不太能想明白,你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褚一白看不见褚妮的眼睛,只是垂眼的时候看见少女微微垫起走的脚,将腰又往下弯了两分。
随后反应过来,回问:“你方才问的什么?”
眼底集起几分似笑非笑,她停下来,胳膊肘下的人也被迫停下来,然后感觉到她垂下眼看自己的褚一白下意识抬起脸。
看见居高临下的那张脸上,光线染着夜色的昏黄和明灭。
“我瞧着好一些日子没有鬼族围着你打转了,对现在的你来说离开即自由不是吗?”
鬼族的人都傲气。
即便是这个不同于其他嗜血鬼族人的少年,身上也有着那股子来自他们族的傲气,从最开始的接触就能够明显的看出来。
受制于人,是褚一白最排斥的事情,哦不从他一开始的表现来说,应当是讨厌。
可现在,他身上来自姒笙的禁制彻底消散,已经完全自由。
褚妮可不信,短短半年,还真的让他对这里处出了眷念,不愿走了。
她嘴角噙着笑:“你说,你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褚一白安静的与她对视,然后缓缓的站直了身体。
果然,褚妮忽然说那些,就是为的此刻。
褚妮抽回手。
然后听见少年开口:“你,因为你。”
也仅仅是因为你。
这个回答似乎并不让褚妮意外,她轻笑:“因为,我吗?还是说,是关于我的东西?”
试探。
疯狂的试探。
夜色下,少年与她相对而立,一张脸是极致的白,唇却殷得比女孩家艳丽,看她的时候,有执拗的静。
然后眼见着他的眼尾一点点耷拉下去,好像垂落了一地的受伤。
“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你。”
褚妮懒散的身子一顿,看着他。
她刚想笑,却见少年抿着的唇在压抑了片刻后,开口:“之前你问我,为什么留下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今天你又问我,我想答案没有比现在更确定。”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心怀纷杂思绪的褚妮眼皮一跳,总觉得要听见什么,意想不到的话。
第一次,是少年主动朝她迈了一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从近,变为更近,甚至是几乎贴上。
他垂眸,总是透着阴郁的眉宇染着认真:“因为褚妮,才留下来的,不是相关,只是这个人。”
从三番五次的意识到不喜许傲对她的接近时,他就大概猜到了。
褚一白不是傻子,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他开始学习如何放弃某些东西。
饶是平日流连花丛,口嗨成片的褚妮,此刻却真的没出息的愣住了。
不是在走剧情吗?
不是你往我来,都想抓住、揪出对方的秘密嘛?
怎么画风忽然突变了?
这算不算深情告白?
等等,眼前的脸近了两分,褚妮脸色一淡。
感情是演上瘾了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
随后,啪的一巴掌在耳边格外的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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